窗外風雨不歇,翠竹臨窗,燭光搖曳。
花枝坐在書案前描着窗外的竹影,暖黃的燭光照在她略有些蒼白的唇上,手旁一杯清茶早已涼透。
手裡的筆一落一停,沒能如願描摹出細竹在風雨中的纖袅柔韌,倒是能看出繪卷人的心緒淩亂。
少女忽然把手裡畫筆重重放下,似乎是下定了什麼決心,起身向門外走去。
她衣衫在暮冬的天氣裡有些單薄,院中風雨一激,不由打了個寒顫。
花枝想了想,還是回頭取了那繪着玄鳥穿柳的油紙傘,另外拿了盞從萬徑山帶來的琉璃花燈。
再出門,她心緒似乎平靜了不少,潋滟動人的桃花眼中少了幾分疏冷,多了些平常的柔和恬淡。
穿過抄手遊廊和院落裡的荼蘼花架,青石闆的路面上水窪映射着搖搖晃晃提燈暖光,她的裙角難免多了深色的水痕。
她從側門出去,繞到前面商鋪的正門前。
在路邊那棵不見綠意的老槐樹下,女童的兔毛披風被雨打濕,可憐兮兮地蹲在樹根邊上。
“阿姐,你不要我了嗎?”
花枝不言,隻加快了步子,濺起的水花徹底濕了鞋履。
傘面微微傾斜,将花月小小的身影完全遮住。
她看着女童倔強的雙眸,輕輕說道:“你不該來這裡的。”
“我為什麼不能來這裡?”
細軟濕潤的額發貼在嫩白的皮膚上,花月昂着頭,目光裡像是有一把火。
“你該留在萬徑山,你兄長他……”
“我沒有兄長!我隻有一個姐姐!”
“姐姐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花月打斷花枝未盡的話,語調稚嫩而又堅決。
似乎是從來沒有應對過這樣的事情,花枝遲疑了一下,神情出現了幾分空白茫然。
她眼下的那顆胭脂色小痣在燈光映射下分外昳麗。
花月想起多年前的那個雨夜裡,阿姐也是像今日這般,為她打了一把傘。
女童的神情柔和了些,她知道阿姐不是不要她了,阿姐隻是不懂這些。
沒關系,她會教給阿姐的。
“是他告訴我阿姐的去向的,也是他派人送我過來的。”
“阿姐不要覺得愧對他,他覺得他護不住我,他也想讓我跟在阿姐身邊。”
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她們都懂這個他指得是誰。
花月把自己的小手覆蓋在花枝的手上。
小女童身子康健,即使淋了雨,掌心也暖和,更襯得少女手掌涼如冷玉。
花枝恍惚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應允了下來。
“要是有旁人問起,你就說你是我阿妹。”
她來洛京的時間還短,識得她的人沒有幾個,多出一個阿妹也不至于令人生疑。
花月小臉一下子明亮了起來:“我本來就是阿姐的妹妹,從我改了姓氏那日起就是了。”
花枝心中蓦地一暖。
時隔這麼多年,她好像終于又有了親人。
小丫頭扯着花枝衣角,忽然想起了什麼,湊上去耳語:“阿姐,有人跟着我。”
花枝微微笑了下,把手裡的提燈遞到花月手中。
她立刻明白了花枝的意思,乖乖接過提燈,眼裡流露出些幸災樂禍。
那些人從她一進洛京就跟了上來,她急着找阿姐懶得與他們計較,不代表她當真一無所知。
四周似乎仍然隻有風聲雨聲和老槐樹枝幹相互撞擊的聲音。
花月手一翻,細長古舊的毛筆出現在她掌心。
少女眉眼好似新月纖雲,容貌嬌柔清麗。此時她面色沉凝,氣質高華,凜然不可侵。
千秋筆靈光閃爍,墨色流轉,筆身上纏繞着的金色鎖鍊光芒暗淡,似乎此時還沒有醒來的必要。
花月臨空而畫,重重雨幕裡憑空生出叢叢竹影。
細長的竹葉脫落,向東鄰的牆頭飛去。
原本空無一人的牆頭忽然有火光劃過,緊接着長槍槍尖一挑,竹葉偏移方向。
十五六的少年郎馬尾高束,槍尖火光熒熒。
他被另一個柳綠衣衫的風雅少年拉着,目光灼灼地看向花枝的方向,神色興奮:“好奇怪的神通,我從來都沒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