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周家阿娘所說,周家阿爹是去句芒山那裡挖些新鮮春筍,回來後在早市上售賣。
誰知道還未來得及到達,就發了急症死在了句芒山上的一個山洞裡。
“周老伯原先欠下的賭債還沒還清,洛京的物價也确實高昂,所以王嬸娘打算變賣家中房産,還清債務後帶着萱萱一起回老家去。”
王嬸娘就是周萱萱的阿娘,穗兒住得時間久,早已将街坊鄰居的姓名記在腦中。
“滌邪堂去查過了嗎?”
“官府沒有發動滌邪堂,隻說是突發急症就草草結了案。”
既然官府結了案,滌邪堂就不能主動出手去調查。
不然就是打了官府的臉。
“為何會結案那般草率?”
“不知道。”
花枝放下手裡的瓜子,想了想又問道。
“近幾日就要走嗎?”
“萱萱說是七日後離開,到時候周家的大姑娘留下,繼續準備今年的女子春闱。”
今上登基後,便以“男女大防”為由将今年的春闱分成兩次舉行。
男子春闱與往日舉行時間沒有區别,但是女子春闱卻是一直沒有消息,恐怕要等入夏了。
明眼人都知曉,這些不過是打壓當年女帝留下的勢力的手段罷了。
今上登基時不過十三四,卻極具心機魄力,短短兩年就從世家與朝臣中攬下大權,更是極力打壓昭文帝生前留下的女官團體,生怕再行昭武帝當年之事。
隻是少帝天資聰穎,卻從來不愛用在蒼生庶民之間,隻專注于在廟堂上攪動風雲,算計人心。
到底苦得還是像周家的大女兒周望春這樣的女子。
洛京乃天子腳下,這裡的百姓對于上位者的心思最最敏感,甚至比某些外放的官員還要清楚一些政治走向,更何況少帝從未掩飾自己的心思。
周家大女未必不知曉往後女子為官是一條難路。
但是周望春還是想試一試。
素藍衣裳的少女自不遠處走來,雖不算十分美麗,卻氣質高潔,落落大方。
她想看過來的兩人微微颔首,素白冷漠的臉上并無笑意,但目光卻寫滿了友善溫和,裙擺上用細線繡成的白玉蘭在春風裡亭亭玉立。
“望春,好些日子沒有看到你了,快過來。”
看到來人,沈穗兒眼前一亮,招手笑道。
“這些日子忙的很,确實好久沒來熙春路這邊了。”周望春颔首後又看向花枝說道,“這就是花娘子吧,前些日子我不太出門,在花鋪開業後還是第一次來這邊。”
伸手抓了一把瓜子遞過去,花枝彎了彎眼,清麗柔和的眉目裡帶着笑:“雖然我們二人未曾見過,但是我家阿妹和萱萱玩得極好,倒也算神交已久了。”
“說起來,我這次也正是為萱萱的事情而來。”
望春掏出腰間的錢袋子,繼續說道:“昨日我聽到唐六寶和花月想要為萱萱張羅送别宴,但他們兩個年紀尚小,恐怕銀兩上有些短缺,這些銀錢應該足夠補齊。”
周望春知道,她的妹妹因為家庭原因從小早熟,不太能和同齡的孩子玩到一起。
也許是因為一起長大的情分。萱萱和心思單純的唐六寶玩兒的極好,花月活潑可愛,心性也比同齡的孩子更加成熟細膩,算是萱萱除了唐六寶以外交到的第一個朋友。
她作為阿姐,不僅沒能像别家小娘子一樣外出賺錢補貼家用,還因為科考時常花費家中銀兩,讓萱萱小小年紀就過得這般辛苦。
如今萱萱要離開洛陽,自然要和好朋友們好好告别。
聽到花月和唐六寶說想要一起為軒軒辦一個送别宴後,周望春就一直想用自己上次抄書的酬勞幫助這些孩子們一下。
“這倒不用。”沈穗兒搖搖頭,爽快笑道,“我和萱萱也做過了好幾次生意,隻是炒幾盤菜而已,還沒有必要收孩子們的銀兩。”
“至于那些瓜果蔬菜、魚蝦豬羊更是不用發愁,我家郊外的莊子上最不缺這些東西。阿月力大,改日讓她自己去捉就好。”花枝也半真半假地說道。
莊子是假,畫境是真。
隻要有千秋筆在,花枝從來沒有因為這些東西發過愁。
“隻是你家人走後,你的住處可有安排?”
“這也是我這次來的第二件事。”
“不知道兩位娘子鋪子中是否缺人?我也不需要什麼工錢,隻求滿足食宿。”
“沈姐姐那裡大多是一些擦洗的活兒,未必适合你。你不如來我這裡,工作也不重,隻需要每日清晨時挑着賣花擔子,遊街串巷,售賣鮮花。”
如今天氣漸漸變暖,花枝就動了心思,想要找個人挑着賣花擔去東坊西市等人多的地方叫賣。
“這個我會。”周望春不假思索道,“原先年年杏花開的時候,我也常常提着家中的杏花枝沿街叫賣。”
不過三言兩語間,三個小娘子就嗑着瓜子兒,把周望春的未來幾月的工錢和住處料理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