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更半夜,萬籁俱寂,有任何響動都會聽得格外清晰。
鐘表指針“嗒嗒”轉動,混合着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輕叩着耳膜,擾亂了另一個人的心神。
“獻血後,心髒會做出代償性反應,通過加快心率來維持血液循環和血壓,屬于正常現象。”
駱予安大腦宕機,第一次體會到喪失思考能力是什麼感受,隻能拎出記憶庫裡現成的詞條,機械回答。
“你他媽……”
蘇燃大失所望,拳頭都硬了。他蹬掉鞋子,屁股往裡挪了挪,盤腿坐在床上,拍拍身側,嘴巴往同一方向努了努。
駱予安不懂他是什麼意思。
蘇燃無奈道:“坐啊!我有話想對你說。”
駱予安坐看右看,最後單手拎過來落地窗邊書桌前的椅子,正襟危坐到蘇燃對面。
蘇燃:“……”
兩人相視無言。蘇燃故意盯着駱予安,眼睛一眨不眨,仔仔細細打量。
視線遊走過駱予安的額頭、眉毛、眼睛、鼻子,再到那雙唇形完美,但因為緊張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上。
這還不算完,看過臉之後他的目光又向下移,毫不收斂的落在駱予安的喉結、脖子、肩膀、胸膛等地……
駱予安被盯的渾身不自在,他突然有些後悔自己背蘇燃進房間後第一件事是開燈了。
開的還不是床頭燈,而是120w的大燈。
明晃晃的光将這間卧室變成方圓幾裡内最亮的地方,在暗夜中無所遁形。
——以前隻有他肆無忌憚審視别人的份兒,哪兒有人敢這麼放肆地盯着他看。
習慣居于上位的人,此時應該帶着不容侵犯的威嚴回擊過去,讓對方吓得甘願匍匐在他腳邊。
但面對蘇燃,他一點辦法也沒有。
他的心髒瑟縮着,甚至都不敢正面看蘇燃一眼。
他開始幻想自己才是那個匍匐叩拜的人,蘇燃赤裸且挑釁的目光是對他肮髒靈魂的羞辱,他應該甘之如饴……
“什麼話?你說吧……”須臾,他終于承受不住,開口求饒。
蘇燃眨眨幹澀的眼睛,心道網上教的方法也不管用啊!我眼神都放電到這種程度了,他怎麼還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莫非是我眼技太差?要去找公司影視部的表演老師取取經?
“咳咳…”蘇燃清清嗓子,調整了下表情,認真道:“自從聽到那聲槍響後,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看到寶寶也沒個笑臉。今天姑姑單獨見我,跟我說了一些話…我很想安慰你,但你們倆都是講話隻講一半,故事的來龍去脈我根本不清楚,不知道從哪裡安慰起……所以,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把以前的事告訴我嗎?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蘇燃說着便舉起手對天發誓。
一方面他是真的想幫駱予安疏解一下,另一方面其實也出于私心——
了解一個人的過去,就能更近一步走入他的内心。
蘇燃一直覺得駱予安對他很好,日常相處也很舒服、很融洽,但他們之間總是隔着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薄膜。
朦朦胧胧的,但無法逾越。
所以他迫不及待想捅破這層薄膜,想更好地看清他。
駱予安舔了舔幹澀的嘴唇,搭在膝蓋上的手用力揪住褲子上的布料:“沒什麼好說的,你也不需要知道。”
蘇燃失望垂下頭,但并不打算放棄。
他手攥成拳抵在面頰兩側,朝中間擠了擠臉上的軟肉:“嗯…你不想說也沒關系的……如果你的傷疤已經愈合,我萬萬不想做那個再把它撕開的人,會很痛;但之所以這麼問,是害怕它表面好了,裡面卻還殘存着一些很糟糕的東西。所以我想…畢竟我是你很重要的人!那不如大着膽子當一次‘手術醫生’,拆開它,把不好的東西徹底清理掉,再縫合,讓它痊愈,你覺得呢?”
其他人聽到這話,估計要罵蘇燃狂妄自大、臭不要臉了!
但在座的兩位都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蘇燃把自己放在駱予安心裡除他家人之外最重要的位置,對将他從泥潭裡拉出來充滿信心。
駱予安緊繃的神經則松懈下來,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裡有欣慰,也有感激。
“你早就做到了”,駱予安說。
“啊?”這回換蘇燃疑惑不解了——我還啥都沒做呢,怎麼就做到了?
“你知道嗎?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堅持不到現在,精神早就崩潰了。”
駱予安一改方才被蘇燃整得不知所措的樣子,雖然坐姿還很端正,但身體明顯前傾,越說越激動,“是你照亮了我的人生,讓我有勇氣繼續走下去!是你讓我意識到,世界上居然還可以有像你那樣的活法!”
蘇燃:???
這話怎麼聽起來像在罵我一樣?
我的活法很光彩嗎?我一個高中都沒畢業的小學渣,娛樂圈七年小透明,不會說話不會來事,也就姿色尚可……
總之跟你這種從小優秀到大,坐擁億萬資産的大佬根本不能比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