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公安局,重大案情接待室内,李國良把一張照片和一疊資料擺到駱予安面前。
照片上是一個年輕英氣的男性,面孔有些稚嫩,咧嘴微笑,露出幾顆小白牙,顯得很有朝氣。
但照片是黑白色的。
“是他?”駱予安瞳孔一下子聚焦了,盯着照片沉默良久,才去翻動那疊資料。
李國良的聲音在對面響起:“梁昭,你以前的下屬,梁平川是他的父親,也是跟到那個小村子裡襲擊你的人。”
接待室沉寂幾秒。
“為什麼?”駱予安随後開口,神情幾乎是冷淡的,“他對撫恤金不滿意嗎?”
“予安”,李國良敲敲桌面,眼含責備之意,“父親失去孩子,所受的傷害不是金錢能衡量的,你一貫涼薄,缺少同理心,但也應該試着去理解這些情感。”
駱予安啞然,甚至覺得有點好笑——
一貫涼薄、一貫涼薄……唐征也是這麼說他的。
但若是真的涼薄,他不至于到現在還活在陰影之中。
“理解有什麼用?”駱予安反問,“他恨錯了人,就算把我的命賠給他,見到閻王爺這賬也算不清。”
李國良被噎了一下,愁眉苦臉道:“可現在的問題是,梁平川不知道‘駱予安’已經死了,他固執地認為,是你把他的孩子推出去擋了槍子兒,要你償命!這根本沒辦法解釋!而且不止他一個人,當年很多受害者家屬都抱有這種想法。我們推測,演唱會現場發現的恐吓闆,以及你們返程時遇到的小型飛行器,都與此有關,我們目前還在調查。”
李國良焦灼地從沙發上站起來走了幾圈,用力搓搓頭頂近乎全白的頭發,歎了口氣:“我這輩子,破獲過大大小小無數樁案件,從沒出過什麼差錯,唯一一次,就是為你、為你母親,撒了這個彌天大謊!現在看來啊,我要晚節不保了……”
他環視一周,目光最終停留在牆壁正中央懸挂的警徽上。
三年前,‘駱予安’的死亡證明遞交到了他手上,他悲痛萬分,正打算去找研究生時的同門小師妹吊唁,沒想到小師妹先一步找上了他,還送了個一模一樣的人過來。
“師兄,現在無數雙眼睛都盯在我這個老寡婦身上,隻有你能幫我們了,不然駱家再沒有我們母子的容身之處,求求你……”唐征當時跟瘋了似的,完全沒有求人的樣子,而是一副“你不答應我就咬死你”的狀态。
李國良卻深陷在看到她身後、那個鬼影一般的年輕人的震驚之中,一個字都說不出。
——年輕人神色疏離,對母親的瘋狂視若無睹,也不說話,便給他留下了“生性涼薄”的印象。
“師妹,你當年如果聽我的去讀博深造,或者去警校當□□……總之幹什麼都行,都比嫁給駱豐年要好!否則也不會落得這副下場!”李國良恨鐵不成鋼道。
他實在無法接受當年成績優異、意氣風發的京大刑法系系花,變成了一個深閨怨婦。
都說一入豪門深似海,駱家哪裡是海,簡直是吃人的妖怪!
“是啊,我已經變成這樣了,所以抓到手裡的,我就更不可能放開……這是我應得的,我的孩子應得的……”唐征喃喃道。
李國良最終沒能狠下心拒絕。
……
時鐘滴滴答答走着,李國良從回憶中抽離,轉身,看到駱予安仍舊雲淡風輕的,好像什麼都不放在心上,不禁氣不打一處來,指着駱予安道:
“都說了讓你低調做人!最好低調到讓别人都想不起來你!可你呢?自從碰到那個蘇…什麼之後,頻繁在媒體上亮相,天天往熱搜上跑!都快住上面了!别人看你過得光鮮亮麗,要錢有錢、要愛情有愛情,怎麼可能不忌恨你!那些受害者家屬心裡怎麼可能平衡?!”
駱予安皺眉,強調:“他叫蘇燃。”
李國良差點一口氣背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這重要嗎?!
“李叔,”駱予安又問,“我不是個正常人,所以我沒有追求幸福的權利,對嗎?”
李國良愣住,因為駱予安的語氣不是責問,也沒有任何不甘和憤怒,而是疑惑,似乎真的在認真思考這個問題……
“……也不能這麼說,每個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權利,你隻是,比較特殊而已……”李國良斟酌着措辭,内心感到一陣悲哀。
駱予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兩人相對無言。
·
調查仍在繼續,安保措施在不斷強化。
隻不過駱予安什麼都沒有告訴蘇燃,蘇燃也幾乎察覺不到,因為他現在正焦頭爛額,以應付即将到來的高中數學會考。
由于基礎太差,中間又隔了很長一段時間,甯澄講的東西他基本上都忘記了!需要再重頭撿起。
而駱予安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麼了,變得格外黏人,對蘇燃寸步不離,于是理所應當擔任了他的新家教老師。
駱氏集團大樓,總裁辦公室内。
暖氣把屋子烘得熱乎乎的,光線從冷白的LED燈換成了柔和的護眼燈,冰冷沉寂的辦公室第一次有了溫暖的感覺。
窗外不知何時竟飄起了小雪花,針尖似的拍打在玻璃上,更襯得室内舒适靜谧。
蘇燃席地而坐,屁股底下墊了個毛絨坐墊,腿上也蓋着小毯子。面前低矮的玻璃茶幾上除攤開的課本外,還有各種水果和小零食,五顔六色,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