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清池,玉柱穹頂,仙鶴來去環飛,金甲天兵列陣四方,羊脂玉階上正坐着盛氣淩人的天帝,俯視翊聖真君押送無拂走入殿内。
無拂此世還是第一次真實踏入這個比皇宮正殿大上百倍的蓬萊淩霄殿。
當初他才練入魔境,就懷着滿腔被仇恨沸騰的熱血一心想要踏平蓬萊,如今望着殿中成千上萬的仙神與天兵,想來還是那時的自己太過初生牛犢不怕虎,他才堪堪能與千年修為的連羽打個平手,怎麼可能以一己之力踏平這偌大的仙界。
他才于殿中站定,就先行嘲笑:“為了抓我這麼個殘識竟出動了蓬萊衆仙,我還得感謝諸位如此看得起我。”
天帝從椅上站起,看着他渾身散發魔氣又桀骜不馴的樣子,面上是看不出喜憂的紛雜:“霄兒,或許當初我就不該仁慈留你性命,如今白白害你遭受那麼多苦難還入了魔,這是我的過錯。”
無拂鼻孔出氣冷哼一聲:“作為天帝,衆生在你眼裡也不過隻是蝼蟻,要殺要剮直說便是,何必在那惺惺作态裝作心疼我。”
他又輕蔑地瞥了一眼身旁牽制着他的翊聖真君,轉問天帝:“還拿我父親性命要挾,你怕是早就希望我們父子二人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吧?”
玄清不動聲色攥緊手心,不失身上威嚴:“何來要挾之說。你父親自是懂得大是大非,你既要打開歸墟毀滅這三界,這便是他在你鑄就大錯之前令你懸崖勒馬。”
“毀滅三界?”無拂幹幹地笑了幾聲,“我打開歸墟,可是為了救三界。”
無拂才說完話,殿上衆仙交頭接耳的笑聲四起。他置若罔聞,繼續盯着階上玄清道:“要毀三界的,怕是天帝您的兒子雲徊吧?”
“你瞎說什麼?”坐在一旁的神母此刻也按耐不住,猛拍鳳椅扶手指責,“徊兒乃真神之子,豈由你一介妖魔如此污蔑?”
“神母娘娘,據我所知,上古三神可就隻有三位。”無拂幽幽派來,“仙神玄清,人神素音和妖神崖幽,您并未在三神之列,真要算起真神來,連羽和雲徊頂多隻能算個半神。
而血統不純的仙族後代極易走火入魔,您又如何笃定您的兒子不會成魔打入蓬萊?”
“徊兒當然不會。”神母娘娘無心與他辯駁自己未夠真神的身份,隻顧着為雲徊開脫,“他的煞劫已渡,近幾十年來溫順純良,勤學苦練,已有了羽兒當年的模樣。如今仍日日待在逍遙居内閉關修煉,何來打入蓬萊一說?”
“待在逍遙居内?”無拂看向身旁閉口不言的翊聖真君覺得好笑,看來天帝和神母娘娘并不知曉雲徊下凡入魔一事。暫且不說這個,他察覺到她話中的異樣信息,眉頭微皺:“不過你說什麼,煞劫?”
無拂想起當年秦越自出生便百病纏身,被太醫診斷命不過十歲,原是天煞孤星之命,可那命早被上生換給了他,害他十歲便沒了爹娘,往後的日子又是人見人打,甚至還害死了與他相依為命的老乞丐。
那雲徊又何來度過劫難一說。他暴政害民明明是因他生性本惡!
他陰恻恻質問玄清:“你們由着雲徊在凡間為非作歹,原是為了讓他将那劫難由仙界轉移至凡間?所以堂而皇之說什麼神仙不渡是因渡不了,其實根本就是想用他人性命換取渡雲徊一人!”
玄清并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徊兒不渡煞劫此劫将會化為天劫,屆時對三界都将不利,凡人又該如何躲過那時的災難?既然橫豎都是一死,讓徊兒去凡間渡劫便是用少數人的性命換取三界太平,這本就是順應天道的。”
“哦,那真是可惜了。”無拂笑着搖頭,“我與他在凡間換了命,他的煞劫根本沒渡,你們口中的天劫仍要發生。”
“什麼?!”玄清看向列席殿中的司命,“星君,換命之事為何不報?”
司命星君抱着手中拂塵面露難色:“……上生隻說了換丹之事,并未與我提起給小殿下換命啊!……”
“你們南鬥宮真是好大的膽子!讓你們代管天風海,你們還順便把她的好兒子一道給管了!”玄清大發雷霆,神母娘娘已經快要從鳳椅上跌落到地。她顫抖着疑問:“那星君在命簿上看到的天劫,是誰帶來的?”
“禀……回禀娘娘……天機鏡隻可窺見一斑……”司命見天帝動怒吓得拂塵落地。他為蒼生看了萬年的命,怎也算不到自己的命今天可能就要交代于此,悔恨自己怎麼不學上生用一招閉關躲過此劫。
玄清沒工夫再聽司命解釋,急看向殿中他最信得過的戰神:“真君,你是徊兒的師父,與他最為親近,他今日可是有好好待在蓬萊修習?”
翊聖真君猶豫半晌,慌張應答:“帝君……雲徊下凡捉拿逝霄,是為幫您解憂。”
“好啊好啊!你們一個個都反了!”玄清氣倒在椅上,顫顫巍巍指着他怒斥,“你信誓旦旦告訴我今日能将逝霄捉拿歸案,原是拿我兒子的命去換!”
翊聖真君面露難色,跪倒在地與他解釋:“雲徊苦于帝君偏心連羽久矣,這麼多年來他隻與我說起心中郁結,作為師父我沒法不心疼。
此次連羽犯錯被廢除神君之職,海龍珠的修為又悉數被逝霄吸收,他覺得這是唯一能讓他在他父君面前表現的機會,我又如何能夠阻攔……”
神母娘娘已經徹底坐不住了,趕緊詢問無拂:“我的徊兒呢,如今徊兒怎麼樣了?!”
“想知道他怎麼樣?”無拂偏頭示意,“讓他解了我的縛靈咒,把我父親的妖丹還給我,還有告訴我你們把映生帶去了哪裡,我就告訴你們雲徊的下落。”
“呵,将死之人還想與我們談條件。”玄清回過神來,氣得發笑,“這裡是徊兒從小長大的地方,他再瘋魔也不會将災禍帶給蓬萊。我若是信你所說,今日才成了禍害蓬萊的罪人。”
無拂臉上冷冰,語氣更寒:“那我可要提醒你,雲徊恨的不是我,而是你,天帝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