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甯就是魏甯,她既不是映生也不是阿堯。而曾經的那人或許還會回來,也或許再不會回來。
連羽日日陪在魏甯身邊,見她在府中無憂無慮還被人照顧得妥妥帖帖的生活,總算明白她為何不願做她人的替代。
她是魏家獨一無二的千金大小姐,在魏府幾乎獲得了所有人毫無保留的疼愛,她這般嬌貴,自是不能接受别人對她的愛不夠純粹與真實。
畢竟在這凡間,真有愛她愛得不顧一切的男子。
是日午後,魏甯剛與連羽發洩完不滿,蘭園的牆邊便傳來了碎石落地聲。她和白鶴一同望向聲音來源,卻見一身穿銀紋淺灰錦袍的男子正小心翼翼從牆上翻下,動作輕盈得生怕引起太大動靜惹人注意。
“賀——太子殿下?您這是在做什麼???”魏甯看清來人後吓得魂飛魄散,趕緊喚雪芝去把蘭園的木門掩上。
賀懷霖擰眉,極度委屈:“小甯,你真的再不喊我哥哥了?”
連羽鶴眼一眯嗅到一絲敵情,撲着翅就朝賀懷霖啄了上去,吓得賀懷霖趕緊往院中的梧桐樹上爬:“小甯妹妹,你這是從哪弄來的大鶴?”
“這是蓬萊的仙鶴,一位仙人送的。”魏甯漫不經心回答。她眼下隻在意堂堂太子殿下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甚至還是用翻牆這種隻有她才幹得出來的荒唐方法。
賀懷霖聽在耳裡揪在心裡:“仙人?不會就是那位魔神吧?你和他竟真的認識……”
可很快他又搖着頭自我否定:“不可能,我父皇在我小時候就說起過,那位魔神是有仙侶的,好像是叫什麼……對,阿堯仙子!反正他絕不可能在人間女子身上留情,你莫不是被他給騙了。”
阿堯仙子……魏甯記得,在石碑林中山貓妖便這樣喊過她。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玉戒,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地問賀懷霖:“你父皇可還有和你說過關于他們的别的什麼?”
賀懷霖抱緊梧桐樹幹,害怕地看着離自己身下僅半尺的憤怒大鶴,顫巍巍說:“沒别的了,隻說當初若不是得他二人下凡相助,可能麗妃娘娘和阿允弟弟就要死于非命——
不說這個,你快想辦法讓這鶴走開,我最怕這種尖嘴的東西了,尤其是嘴還那麼尖那麼長的!”
魏甯看他一直抱在樹幹上也不是個辦法,隻能喚來竹桃先将白鶴抱走。
待賀懷霖爬下樹重新整理完衣衫,她才走上前去繼續追問:“你怎麼出宮來的,又怎麼還翻牆來我地方?這也太不合禮數了,若被人發現了可還得了。”
“還要什麼禮數,這太子我都不想做了。”賀懷霖鄭重其事,萬般誠懇盯着魏甯道,“自那日告别之後,我思來想去終想出個萬全之策。你不是不願入宮嗎?既然你不願來,我便随你出宮。
小甯,我可以陪你離開京城遠走高飛的。如果是這樣,你願意嫁我為妻了嗎?”
“?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可是太子,是昊國未來的皇帝,你要是走了這天下該如何?皇後娘娘又該怎麼辦?況且你才從邊關回來,正是最得民心的時候,何必将既得的功勞拱手相讓?
再說了,嫁人這事講的是兩情相悅,從小到大我都隻把你當哥哥,豈是你幾句話就能随便更改我心意的。”
賀懷霖也不知是因哪句話突然沉下臉色,連帶着講話的語氣都冷上好幾分:“天下?……我即便留下也活不了多久,這昊國的天下,從來都不可能屬于我。”
魏甯從未見過他這副深沉的模樣。
她印象中的太子哥哥從來都是沒心沒肺陽光開朗,至少在她面前時,他始終像隻快樂的小鳥,和那些成日鬥來鬥去的大人們完全不一樣。
可他現在苦大仇深的樣子,似乎和爹爹當時勸她安心待嫁時如出一轍。
到底發生什麼了,或者說,還有什麼是隻有她不知道的?
留在院中過于招搖,魏甯幹脆将他帶進屋關上了窗門,方才坐下問他:“你剛剛那話是什麼意思?”
賀懷霖沒打算隐瞞:“父皇早就有意要廢了我的太子之位了。但他不敢得罪定國公府和桂家的勢力,所以才派我去邊關平定赤努,隻要我死在邊關,他便能順理成章立阿允做太子。”
魏甯給賀懷霖斟上府中新制的涼茶,可他一口未嘗,隻是用指腹摩挲着青瓷杯上的冰裂紋,猶如撫着自己那顆勉強粘連在一起的碎裂的心。
“三殿下?……”魏甯回想這位鮮少出現在衆人眼前的賀知允,尤隻知道早年因同為麗妃娘娘所出的大殿下因病早逝,陛下便加強了對三殿下的嚴加看護,那份細緻入微的照拂和對賀懷霖的放養全然不一樣,就連祖父都時常私下感歎太子不被偏愛的可憐。
隻是那會魏甯都會嗆祖父:“他可憐什麼,他隻知道欺負我,可憐的明明是我。”
所以原來,他早知自己是不被重視的皇子,這些年的豁達與開朗其實都是裝的嗎?
“可你如今立了大功,陛下說不定已經對你改觀了。”魏甯安慰他。
“改觀什麼呀。你忘了那名入魔的赤努大将了。”賀懷霖提醒,“父皇那時就想借機廢了我并治我的罪,好在後來太傅替我求了情,他才平息了怒火。”
“我爺——不是,原來是我祖父替你求的情?!”魏甯大吃一驚,“祖父是怎麼同陛下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