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澄也不認識。隻悶聲“哦”了句,不吭聲了。
“宣家不過是小門小戶,本是配不上車騎将軍的獨子的。可将軍這人頗有幾分………”殷珞也不好直說他是信巫觋而廢人事,思量半晌,才斟酌着說,“尊重大巫……”
“……沈将軍念着銜子是這天下頂頂有福之人,才讓獨子和銜子一母同胞的阿姊定下婚約。兩家雖未行完三書六禮,也是滿安都城人盡皆知的。”
向澄雖學巫醫之道,但并不信鬼神之說。
若大巫真有能掐會算竊得一絲天機的能力,算得出銜子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氣之人,小君也不該自幼離家,更不該以男子之軀坐那母儀天下的位子,平白無故遭到那麼多嗤笑和白眼。
對于沈将軍的做法,她雖不贊同,也能理解一二,隻是一事不解:“既然二人婚事已定,又與這颛孫蒨何幹?”那颛孫蒨既為前朝皇室後人,怎麼看也同祥瑞沾不上幹系呀。
“沈将軍自是不滿颛孫蒨這副倒貼示愛的市井做派的……”殷珞語氣極為鄙夷,“隻是沈茂此人,哼!”
“若說他有三分才氣、四分武藝,便是有十分色膽!”殷珞接過酪漿,仰頭暢飲,接着道,“那颛孫蒨可不就成了他色膽下的一筆風流債!”
若讓向澄以公允之态評說,宣家娘子無論身段樣貌都更勝颛孫蒨幾分。
然而觀人重在氣韻,她神情間帶有畏縮之态,舉止間又透着刻闆守舊,配上那身不合體的沉悶老氣衣飾,縱其有傾國傾城之貌,也被掩去了七分靈韻,隻餘三分姿色了。
反觀那颛孫蒨,生的一雙吊梢眼,配上一張纖薄唇,天生的刻薄淩厲相,可她顯然擅梳妝打扮,描眉畫黛皆是信手拈來,再着一身雲紋寬袖深衣,舉手投足間端的是顧盼神飛,竟也有了七分靈動嬌美。
世人皆愛美,可娶妻當娶賢,此人這幅朝秦暮楚、背信棄義的做法真惹人生厭。
殷珞過了和宣轸單方面較的那股勁,也是頗為同情她,也忘了什麼閨秀行為,重重一拍桌案,怒道:“真是可笑!那颛孫蒨與沈茂做出勾搭成奸的醜事,竟敢還來嘲笑宣家阿姊!”她竟還敢拉着忘憂殿下做橋!
向澄的仇自己便報了,也沒放在心上,但看席間諸女娘對宣轸的隐晦嘲諷的視線,也不滿道:“男子犯下的錯事,憑何要女子來背!”
她起身,一手拉起不明所以的宣轸,一手拽着殷珞,三人跌跌撞撞地朝殿外走去。
她這義氣來得頗有些毫無緣由,不過是一沖動便做了。她将兩人拽到席外,先開口直白道:“宣阿姊方才說錯了話,殷家是小君的家,并非娘家,你先給珞阿姊賠個不是!”
宣轸本還迷迷糊糊,聽她這般說,目露愧疚,連忙福身行禮,連連道歉:“是我失言。”
殷珞也被這事弄傻了,不說她早已不氣了,這安都城内女娘們之間别苗頭是常有之事,隻是還真沒聽過有誰這樣簡單指出,又壓着人道歉的。
向澄面色和緩,将二人手心疊在一處,俨然一副親熱姐妹的模樣。
她還沒問出那句“可要将沈茂套上麻袋教訓一通”,便聽有一人喚着“阿姊”。
是銜子宣澈泧與殷珞次兄殷璋、未婚郎婿章遙幾人一同不遠處投壺吟詩。
透過或坐或站的幾人,向澄看見繡衣衛指揮使顧渚也在其中。
向澄咬着牙在心底暗罵一聲“晦氣”,忍不住暗自腹诽,難不成這顧渚裝了什麼神秘咒術——隻要她在心中默念“麻袋”二字,這人就會踩着點從角落裡冒出來。
那不成他身上那件大氅,是由《山海經》中的精怪鹿蜀皮毛而制?不然怎麼總能在人最不想見之時現形?
宣澈泧仍着一襲巫袍,在世家公子中很是顯眼。他見了宣轸放下手中的矢,三步并兩步地快步上前,倒不像向澄上次見過的那般木讷了,更像行宮守門的那隻土黃小狗。
“阿姊!”宣澈泧走到三人面前,興奮喚人,此刻才展示出十五歲的活潑靈動來。
他剛要問話,目光偏移見向澄,大驚,瞳孔顫動:“你……你如何在這!”
“不得無禮!”宣轸拽住弟弟的巫袍一角,“還不向忘憂公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