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嘉去撈碗裡,葡萄吃完,隻摸到底部一灘水。
嘴巴還饞,冰箱還有,但她沒心情吃了。
對面立了一塊很大的落地全身鏡,把陽光反射到室内角落,也清楚反照出失落的臉。
看到明顯塌下去的嘴角,沈清嘉撇開眼,倒回沙發,曲起胳膊擋住眼睛。
好讨厭,讨厭這樣随便就失控的自己。
明明周周已經把前因後果都交代清楚了。
冷靜下來。
沈清嘉一遍遍說服自己。
等到胳膊的一小塊區域變得濡濕,手機又開始嗡嗡地響起來。
沈清嘉沒第一時間接,任憑鈴聲響,在即将斷開的前一秒才接通。
“喂,是清嘉嗎?”
不是周歲的聲音。
低落情緒瞬間散掉一半。
沈清嘉這才去看來電顯示:何溫妤。
“……阿姨好,是我。”
“怎麼那麼久才接電話呀,我還以為是我打錯了——清嘉你生病了嗎?聲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
溫暖的關心更叫人潸然,沈清嘉捂着話筒,仰頭,瘋狂遏制上湧的苦澀:“好像有一點點感冒,您别擔心。”
她很快就會好的。
何溫妤在那邊歎了口氣,很快換上輕松的口吻:“最近有點忙,你昨天發的消息我今天才看到,阿姨先和你說聲對不起。”
“沒關系的。”
“那當然有關系了,你在外面這幾年我一直都很想你。對了,要不今晚過來一趟吧?”
沈清嘉看了眼時間,有些猶豫:“今晚嗎?會不會打擾您和叔叔?”
倒不是抗拒,就她現在這個狀态,不太好見人。
“放心,明天是周末,今晚你叔叔不加班,還有我可是親自下廚呢。”
到這,沈清嘉沒再推托,答應了。
進到衛生間,沈清嘉把哭花的遮瑕卸幹淨。想了想,還是重新畫了個簡單的淡妝提氣色。
陳家房子在一環内,從這坐地鐵要轉三次,但肌肉記憶比大腦更快做出判斷,換乘很順利,就好像她無數次在夢中回去的那樣。
門衛大叔,安全門,電梯,一切都沒變。每靠近一點,記憶就更鮮活。
沈清嘉站在門外,深呼吸,按下門鈴。
很快,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何溫妤開門,立刻把人迎進來,去幫提沈清嘉手裡的伴手禮。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買那麼貴重的東西。”
沈清嘉笑笑,換鞋:“那好不容易回來,兩手空空也不像樣呀。”
人活了大半輩子,早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何溫妤知道沈清嘉的心意,沒再糾結:“快坐下,讓我好好看看。哎呀,我們清嘉越長越漂亮了,現在已經成大姑娘了。”
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沈清嘉低下頭:“我這算什麼,沒您氣色好。”
可能是學者普遍長壽,何溫妤身為大學教授,一門心思鑽研學問,歲月并沒有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反而多了沉澱的美。
何溫妤摸着她的頭發:“好了好了,小嘴那麼甜。和我說說,這幾年在外面都還好嗎?”
高考後,身邊唯一陪伴的隻有周歲。那時的她任性賭氣,不肯回京山,和陳家隻保持電話聯系。後來有能力賺錢,她把節省出的部分全轉給何溫妤。
想到自己獨立前的所有開支都由陳家承擔,沈清嘉很感激,也非常過意不去。對于這家人,她無以為報,盡其所能做些金錢上的償還,盡管何溫妤每次都拒收轉款。
何溫妤聽沈清嘉講的樂開花:“我們清嘉也是從國外回來的研究生了,好棒。”
沈清嘉沒提自己當時為名額付出了多少,隻是莞爾:“我隻是運氣好而已。”
“那我們清嘉也是福氣最好的。”
說着,何溫妤往樓上瞧:“想不想去看看你以前住的房間?我就先去忙了——哎,廚房就别跟過來了,沒有讓客人做飯的道理。”
被“驅趕”的沈清嘉在客廳裡踱步,拍了幾張陽台的盆栽後上樓。
二樓客廳非常小,異性結構的樓梯将主要空間分割成兩部分,左邊是一個很小的洗衣房,隔着廊道另一頭是兩間卧室。
主卧關着。
沈清嘉盯看緊閉的門,過了會兒才打開旁邊的次卧。
次卧向陽,風格簡約。落日餘晖經過窗簾,輕輕停在桌面。床上沒有被子,隻一個幹淨的床墊。
沈清嘉拉開椅子,桌底下有好幾個透明書箱,整整齊齊疊放着她從住進來就存留下的書和一些雜物。
取下最上層的一個盒子,沈清嘉輕吹上面的灰塵,打開鎖扣,裡面躺着一捆可以用來折星星的紙條,邊緣因為放得久略有褪色。
沈清嘉沒有想到何溫妤連這個都留着,一愣,随後眷戀地,貪婪地拂過一遍又一遍。
隻可惜,現在的她已經沒有當時的童真,也沒有想學會折星星的迫切了。
眼前所有構成過去。沈清嘉并不排斥回憶,但不想過分陷入。這些年她拼盡全力,就是想跑快一點,再快一點,把一切不值得的全甩在身後。
這麼想着,但手上已經扯下一根紙條,熟練翻折。
半分鐘後,一顆藍色的星星躺在手心。
沈清嘉勾起嘴角,想拿手機拍張照。
連續拍的幾張,角度和光線都不太好看。
蹲下,把星星放到地闆上。太陽已經落山,沈清嘉開了燈。
正要按下按鈕,突然,地闆上多了道突兀的影子。
沈清嘉暫停回看照片,猛地擡頭。
陳淮之正站在門口,不聲不響地望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