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屋内的東西就那麼點,碎了的都碎了,斷了的都斷了,臨走時男人還将那叫有些厚的衣服給扯走了。
“呸!晦氣玩意兒!”
……
一切好像就這麼回到了最開始的時候,殘卷的風把周圍的碎渣吹得發響,白君若的手止不住地顫着,将懷裡的東西拿出——是那個木偶,隻是斷掉了,不過是顆斷掉的頭,上面還是遂聞重新給他畫的笑臉,遂聞說,他要多笑笑……
他的眉怎麼也展不開,眼睫上都挂滿了淚,隻是輕輕的一陣風,那些大顆大顆的眼淚就簌簌地往下掉,像是斷了的珠子,墜在他手裡的木偶上,将木偶深褐色的臉沾上一斑又一斑的淚痕……
沒有任何的聲音,這是白君若被困在這個地方的不知道第幾個春秋,卻是他第一次掉淚,第一次,心像是被放進冬日的沉潭冰凍刺痛。
他再次将自己蜷縮起來,将自己困在臂彎裡,無聲地掉着淚……
他想,到底怎麼才能和那個人一樣去笑,去因為今天的太陽不那麼冷笑,去因為今天撿到了幾個漂亮的石頭笑,去因為覺得明天會更好笑……可是,他覺得好難啊。
他原以為哭和笑一樣的,嘴角一揚便笑了,眉頭一皺便哭了,但他才發現,哭比笑容易多了……
懷裡的木偶也總是被風吹得冷冷的凍人。
他就這樣把自己關在這個圈起的小籠裡,他突然好想好想見那個人,那個叫遂聞的人,是不是她來了……就不會那麼冷了……
他總不願意去相信自己以外的人,不相信不接觸,說不上是無措還是害怕哪個多一點,總是未去喚過那個名字,總是不願說出自己的名字。
那她又有什麼理由來呢?
于是他等啊等,連草茏裡的蟲鳴都累歇了,可那個小小的木窗還是隻有風進出了一遍又一遍。
白君若的眼淚已經沒有再掉了,興許是被凍住了,興許是本來就不多的眼淚也遭不住這麼流。
他擡頭望向窗外,外面孤零零的,隻是懸着的月亮和離他遠遠的星星和花,他想:是不是自己做了一個人常說的夢。
看着周圍破碎的一切,他覺得興許是夢還沒醒。
不過是正當有了這個念頭,便似突然驚醒一般起身,帶着僵硬的跌撞朝那堆碎物靠近,他彎腰一片又一片地去撿,裹在自己的衣兜裡,裹在自己的懷裡……
如果這是夢的話,就會醒的對吧……
抱着這一堆紮人又冰冷的碎物呆了一晚又一晚,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希不希望這一切是個可怕又讓人難受的夢鏡,隻是他覺得要是遂聞隻在夢裡的話,那夢外該怎麼辦呢?
在不清楚是第幾個暮夜時,他終于聽到了遂聞的聲音。
白君若一起身,懷裡的東西便稀裡嘩啦的掉了一地,他朝木窗一步一步走得急促級了。
他是笑着的,隻是又斂着眉,帶着說不盡的委屈,聲音止不住地發顫。
“遂聞……你……昨天沒來……昨天的……昨天……也沒來……”
“你……明天……還……來不來……”
白君若說得斷斷續續的,他眼角還挂着淚隻是依舊不停地問着,踩過那一地的碎件時發出破碎輕微的聲音。
白君若忽然害怕了,害怕遂聞讨厭他就再也不會來看他了。他不要水袋了,也不要糖了,他隻要遂聞來看他,對他笑笑。
所以這次白君若笑了,他聽遂聞說的了,他要多笑笑。
也不過是正擡頭,看着遂聞緊緊皺着的眉,他便忽然安靜了。
胸口酸漲得發疼,像是有什麼硬要在心髒的軟肉上紮根破繭。
好一會才繼續開口:“你……受傷了……臉……胳膊……”
白君若借着那點月光,眼神不斷地随着出口的話移動。
遂聞沒有開口,隻是連牙也咬得緊緊的,白君若不知道遂聞怎麼想的,他也不懂自己該怎麼開口,隻是看到遂聞身上的傷時,他忽然就不在意遂聞沒來的那幾天了,也不在意這滿屋子的破碎了,他想問遂聞,為什麼受傷了,看大夫了嗎,要吃藥嗎,藥苦嗎……
隻是白君若好不容易重新張了嘴,先落下的确實殘留堆積的眼淚。
窗外的月光映在白君若的臉上,睫上的淚也跟着沾上了月光。
“别哭了……我們逃跑好不好……”
白君若不明白遂聞說的逃跑是什麼意思,他從沒聽過這個詞,隻是他擡頭時看到遂聞帶着眉皺擠出的笑,他覺得鼻子又開始發酸了,好像不管遂聞說了什麼,白君若想,他都會答應。
“好……”
于是隻是一會,遂聞便又走了,她甚至沒有再告訴白君若多餘的東西,這是遂聞第一次在夜裡來看白君若,周圍沒有燈照,幸好這裡不頻雨,否則便四處都是泥濘。
遂聞便是憑着這一點點月光,顧不上被家院裡那群人打在身上的青痛來看這個自己偶然發現的小小的仙人的。
白君若看不到她在夜間跑動的樣子,便也看不到她跛着腳的滑稽動作……
于是又隻剩下白君若一個人和一堆的破碎了。
或許是遂聞答應了自己要“逃跑”,盡管不太明白,但白君若依舊像在滄茫中有了塊落腳的小洲,他将地上那堆看上去不那麼殘破的東西一件一件的撿起來,将角落了早被踩得零落的碎花撿起來,一片一片塞進木偶空空的身體裡,他将凍僵的手在身上搓了搓,在不知道是從哪個東西上掉下來的一截碎步将木偶的頭纏上去,讓這個畫着笑臉的頭回到自己的身體上。
白君若輕輕晃了晃木偶,頭沒有掉下來,也沒有咕嘟咕嘟的水聲……
然後,便又開始了等待。
等到的是極寒的夜裡一場忽起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