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日。
這是一個寒冷的春日,回暖的氣流還沒來得及北上,就被倒春寒的料峭憋屈地趕回了南方。哪怕正是一天中最溫暖的時刻,穿上新裁的春衫還是會冷不防感到一絲冷涼。
“讓一讓,都讓一讓!”
紫衣官員剛張貼好會試的錄取名單,就被人沖到了一邊。圍觀的人群更加起勁地往告示牆擠,每個人都想先睹為快,或歡呼或抱怨的聲音像剛煮好的沸水咕嘟咕嘟起着泡那樣此起彼伏。
許顔從自家商鋪裡出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個混亂無序的場景。
她嘗試着找到一條路靠近人群最中心的那面告示牆,可十幾歲的少女的身體再怎麼說也比不過那些高大且年輕氣盛的男子,縱使許顔額頭上都急出了汗,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能眼巴巴地站在人群外等着他們散開。
一個看着端方的白衣書生從人群裡跌跌撞撞地沖出來,嘴裡念叨着:“好好好,我終于中了!”他神色中難以掩飾的狂喜,破壞了讀書人周身本該儒雅的氣度。他隻顧着往前跑,沒想到身前有人,一下子撞到許顔身上。
許顔沒能預料到這場飛來橫禍,躲避的念頭剛冒出來,她整個人已經被撞到了幾步開外,一屁股坐到地上。
“抱歉抱歉,這位姑娘,你可有事?”
白衣書生發覺自己撞了人,總算從上榜的喜悅中回過神來,關切地向許顔伸出手。但這關切由于他臉上難以控制的笑容,顯得不那麼真誠。
許顔避開了他的手,自己撐着地面站起身。
“無事。”
白衣書生見許顔看起來并無大礙,又鄭重地道了一次歉,解下腰間的錢袋子,摸索好久掏出一枚爬滿銅鏽的錢闆,故作大方地塞給她當作賠禮,繼續急匆匆地往外跑。
許顔注視着他離去的背影,遺憾地聳了聳肩。她一向看人極準,才剛剛中舉就已經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這白衣書生的前途恐怕不會太順利。
直到他的人影徹底消失,許顔才回過神來,自己又犯了喜歡通過第一印象來預判一個人的老毛病。雖然她的判斷能幫她規避掉很多風險,但随意猜測他人終究不好。
許顔想回到之前的位置,卻發現剛才站着的地方早被其他人搶了去,眼下連一道能容得下她的縫隙都沒有。
看着烏泱泱的人群,她歎了口氣,到底沒有再往裡面擠。
***
許顔來到這個世界已經有一個月了,雖然如此,作為一個非本地人她還是有點不适應這裡的生活。從語言到禮節,她廢了好大的功夫才使得自己看上去沒那麼可疑。
這場穿越并非她所願,到現在她也沒弄清楚自己是怎麼陰差陽錯來到這裡的。若說真的有什麼要懷疑的,恐怕還要從發現的那本古老筆記本找線索。
在現實生活中,許顔一個業餘寫手,很早就接觸OC圈,但後來改行寫了小說。
搞這些的人,誰的少年時期沒有一段中二的黑曆史。而對于許顔來說,她的黑曆史就是初中的時候看多了小說自割腿肉編了oc設定集,還嫌不過瘾又跟着寫了幾章文。但後出于各種原因,她這種自娛自樂終究難以為繼,她也就此封筆沒有再寫過什麼東西。
大學畢業剛好趕上搬家,為了給寝室帶回來的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騰位置,許顔開始整理沒用的課本準備拿出去賣。
初中的課本放在架子最頂上,她踩着家用折疊梯上去,無意中在語文課本裡翻出了那本寫着着她最初oc私設的本子。
少年時期的字迹略顯稚拙,但閑來無事,許顔便重溫一遍當時寫下的設定,羞恥之餘多少還有些感慨。
不愧是寄托了她美好幻想的産物,在她筆下,oc本尊光風霁舉世無雙,抛開八百字的片段恨不得全部來稱贊oc的聰明才智的浮誇文風不談,還是能看出當年注入的感情與心血。
可惜終究是閑置了。
她笑了笑,把筆記本放在了懷裡一堆課本的最上面,打算去拿下一本書。
踏出的腳步偏了幾寸,許顔一個重心不穩,一瞬間從梯子上直接摔下來。書本紛紛從她的懷中飛出,砸落在地上滿地都是,包括那本筆記本。
或許是因為氣流的原因,筆記本的書頁飛快地翻動着。
許顔摔在了攤開的筆記本上。
預想中的疼痛沒有到來,她剛想爬起來,就感受到一股向下的吸引力。
許顔在一片漆黑中被迫下墜,直到她的視野恢複,無數的光點奔向她,像伸出的手臂把她拽進光點背後的地方。
“啪——”
這一次,她摔了個結結實實。
許顔努力地想站起來,可最先接觸地面的那隻腳着實疼得厲害,一時半會兒使不上勁。
“小姐,您沒事吧?”
一個穿着竹青色半袖襖裙的年輕女子聽到聲響,吧嗒吧嗒地邁着大步向這邊跑來。
不對勁。
許顔一低頭,看到自己身上本來穿着的T恤牛仔褲莫名其妙變成了櫻桃紅的襦裙,刺繡樣式繁複精巧,是仿宋制式,光看着就感覺名貴非常。
以她寫文數年的經曆,許顔猜測:她這是穿越了?
一時弄不清情況,她決定先裝暈糊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