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送你吧。”程濟桐也許是吃撐了,看着沒什麼精神,但還是慣性的熱心回複。
“啊……”我有心拒絕,但是這家冒烤鴨離地鐵真的很遠,打車的話正是晚高峰又要排隊,坐坐同事的車回家賀榮彥應該會理解吧,于是話到嘴邊變成:“好啊,那就麻煩你了。”
幾公裡的路,因為遇上晚高峰,足足堵了20分鐘,汽車變成挺着肚子聒噪的青蛙,隻會無可奈何的噴尾氣。車上放着電台的歌聲:“如今我是造夢的人呐”,到高潮處,我忍不住一起哼唱“試探你眼睛,心無旁骛地相擁”,程濟桐也一邊用手點方向盤,一邊和聲“那是我僅有的溫柔,也是我愛你的原因”。
歌聲中綠燈亮起,沖過斑馬線,車流為我們伴奏。原本凝固的空氣又開始流動,突然就一切都對了,程濟桐又成了可以分享所有破八卦的戰友。這時我才發現自己的肩膀一直繃着,肩胛骨像兩杆搶抵在身後。
放松下來,我靠着座椅,哼着下一首歌“我很願意做你的朋友”,
程濟桐接上:“即便不是那一種朋友”。然後我倆同時看向對方,接着一起被這種默契逗笑。朋友真是最可愛的生物,我暖陶陶的想,又盤算着下次一定拉李沫然一起組成無敵鐵三角。
終于開到小區門口,我下車後笑嘻嘻向程濟桐道别,跑入小區後再回頭,車仍然停在那裡,内裡人影晃動。查導航要這麼久嗎?搖搖頭,我繼續向家奔去。
家裡面爸爸媽媽的骨灰壇坐在茶幾上,反射出宛若碎鑽的光,好像在打招呼。
“爸爸媽媽我回來了,今天吃了好吃的冒烤鴨,你們之前都沒吃過吧。我下次打包回來你們嘗嘗。”
我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家裡竄來竄去,像沒頭腦的小蝌蚪,找不到媽媽。
“今天我們公司又有個瓜……”我坐在沙發上,一邊打開電視搜索綜藝,一邊聊着一天中的趣事。過去爸媽可愛聽了,他們永遠關心寶貝女兒身上發生的一切事情。現在他們在下面,又無聊,應該更想知道了吧,隻是現在無法回應我。不過沒關系,初高中的時候我叛逆期,他們說什麼我都當聽不到,餐桌上從來不肯說話。現在就當角色颠倒了嘛。
絮絮叨叨的說了一堆,綜藝總算找出來了。到好笑的地方我就摟着媽媽的青壇子一起後仰,她最愛和我一起看綜藝了,總是很殷切的給我推薦節目。媽媽,你推薦的綜藝我後面都補上了,真的很有趣,當時沒和你一起看太可惜了。真遺憾,少了好多本該和你一起的歡樂時光。
放松之後,梳洗完畢,爸爸媽媽被我帶到了卧室床頭櫃上。“晚安,爸爸媽媽。”我輕聲說,關燈,閉上眼準備入睡。
半夢半醒間,一個火花蹦到臉上,我突然解密了李沫然在說什麼,突然意識到氣氛變化的原因!猛然睜開眼睛,一團漿糊的腦子裡火星四散,硬生生烤幹碳水汁子,露出埋着的腦花。野火點燃一層又一層白質,腦細胞飛速運轉,相處細節纖毫畢現,越理越暧昧。
“啊啊啊啊啊啊!!”那些自以為默契的友好時刻換個面目在我腦海排隊出現,尴尬的我在床上左右扭動,一再嚎叫。怎麼!能!這麼!遲鈍!怎麼!能!這麼!愚蠢!我還跟人一起唱情歌!我還想和人組鐵三角!!我吃飯時的回答是拒絕吧!拒絕後還和人唱歌!這手欲拒還迎誰看了不得留言榮耀段位出書必買!嗚嗚嗚但我沒這個意思啊!明天見到程濟桐要怎麼說啊……
更可怕的是,這件事,賀榮彥會知道嗎?如果他知道,會怎麼處置我?是按現代法治思想無動機無後果無罪開釋,還是按封建倫常天子一怒流血漂橹?我躺在床上,越想心跳得越厲害,一股股寒氣從身子裡往外冒,四肢僵硬地擺在床上,恨不得整個人化在空氣裡,不要面對可能的災難。
不能再想了,再這麼吓自己,不用賀榮彥發現,我都要自首了。深呼一口氣,告訴自己,賀榮彥又不是攝像頭成精,他天天經手上億的生意,我這點破事兒有什麼可注意、有什麼能發現的。隻要在他回北京前快速收尾,就任何事情都沒有。
我坐起來,摟住爸爸媽媽,呼氣,吸氣,放空大腦。很好,練瑜伽的錢沒白花,身體沒有再繃那麼緊。沒問題,一切都會過去,一切總能抹平。明天仍然可以期待。晚安,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