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我醒來一次,渾身難受,腦袋混沌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被賀榮彥緊緊匝住,充滿酒味的粗重呼吸在耳邊循環,我掙紮後摟得更緊。又累又困,實在沒力氣拉扯,我隻能無奈躺着,在黑暗裡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是周末,醒來時賀榮彥已經不在。江觐發消息說賀榮彥兩天都有安排,要晚上9點後回來。
不用立刻面對劊子手,我松了口氣,旋即又難過起來:賀榮彥親口說,永遠不放我離開。
他為什麼如此執着?我不過芸芸衆生中一顆不亮眼的沙礫,而賀榮彥是珍珠,身邊圍繞黃金寶石。
因為他愛我?19歲我就不做夢了,這種羅曼蒂克的設定怎麼會發生在現實;就算有,一個出軌混蛋的愛情也廉價得不值一提。
那是為什麼?賀榮彥身家頗豐,高大挺拔,着西裝時氣質冷峻,顯出誘人的壓迫感;休閑時因着清俊瘦削的臉,又十足一位紅塵中厮混的貴氣公子哥兒。有錢又有貌,哪怕已有妻室,也是上佳的金龜,合該被厮殺過後的勝者前仆後繼拿下。怎麼會三年釘死在我身上,甚至要訂一輩子?
我頭痛欲裂,找不到答案。
眼淚又掉下來了,一滴滴洇在被子上,聚成半顆破碎的心。
無聲抽噎着,直到所有情緒抽幹,再流不出一滴苦水,我才停下來,蜷縮在被子裡,一遍遍對自己說:會好的,總會好的,未來一定會有辦法的。
媽媽走的時候說要好好活下去,爸爸彌留時緊緊握住我的手,他們都想我美滿幸福,我一定會達成。
說的多了,好像也就信了,心髒巨大的空洞慢慢彌合,我下床來,想離開别墅,回家和爸媽說說話。
穿好衣服,想起電腦還在書房,打算取走。推開書房門,滿地狼藉。
原本正對門口的奢石擺件散碎在地毯上,如陳列的兵器陣,尖銳刺人。書桌上一支空軒尼詩酒瓶,旁邊蹲着壁上挂着幾滴液體的高腳杯。落地窗半開,窗旁的酒櫃上一個銮金的煙灰缸,裡面擺滿煙蒂,粗估有十幾顆。應該是整晚開窗地緣故,室内沒有嗆人的味道。
賀榮彥以前從未在我面前碰過煙酒,隻是偶爾應酬後帶着淡淡的味道,到家立刻清洗幹淨。
他昨晚一定非常生氣,我頭痛地想。
換成過去,我會立刻進入戰備狀态,考慮如何讓他消氣。現在麼,都無期徒刑了管他幹甚,處境還能更差嗎?
翻個白眼當沒看到,我施施然關門離去。正要出門,手機群響了:數據部的姐妹們約下午茶。
完全沒有聊天的心情,我随便找了借口回絕。但韓珊不死心,拼命拜托,說自己剛從業務部借調回來,太想和我交流這段時間的經曆,她自己郁悶的要死掉了。
我猶豫了下,看原本活潑的韓珊在群裡發言特别陰沉低落,有點擔心她,歎了口氣,答應了。
下午聚會時韓珊形容枯槁,黑眼圈比眼睛還大,一副油盡燈枯樣。我和思維驚訝極了連連追問,才知道她被借調去産品部門,協助測算價格模型和市場容量。這塊是産品部門的核心工作,部門總監直接管理。韓珊作為外人插手,吃了數不清的軟刀子,現在還被扣着合作能力差的帽子,工作上也毫無建樹,天天都是取數清洗、電話調研的髒活,一點高技術含量的事兒都撈不到。
她狂罵組長和産品總監、合作的需求經理半小時,髒話沒有任何重複。我同情的聽着,冷不丁思維問:“意意你怎麼樣啊?”
“還挺好的……”我強打起精神,簡要描述了這段時間的工作。本來不想說模型的事兒,但是被韓珊和思維追着問負責什麼工作,又帶出了“做了很高級的工作被邱總當衆表揚重點看好”的結果。
“什麼!!”兩個人異口同聲,韓珊更激動:“大客戶部怎麼這麼好,和産品一個天一個地。嫉妒死我了,你日子過那麼好!!”
“啊啊啊啊傻逼張X、劉X!”
我失笑:“你原來最樂天了,怎麼被折磨得這麼暴躁了。”
這麼一說韓珊更憤怒了:“啥好人進去都要橫着出來,你不知道裡面氛圍有多壓抑,就老闆和嫡系的一言堂,開周會的時候一幫人在會議室抽煙、罵髒話,跟混子似的,我都不知道公司還有這種渣滓。”
“天天那些破事兒,我要是不發洩,早憋成抑郁症了。”然後韓珊咬牙切齒罵了一連串髒話,激烈程度歎為觀止。
等她發洩完,又轉過來問我:“部門裡所有人都很nice嗎?沒人下絆子嗎?”
我有點遲疑:“還行吧,一進去邱總就和我one one,挺友善的;後面工作也有同事一起,合作得還可以。好像也沒人下絆子,之前會上我有說過部門高經Alex的數據問題,會後他貌似也沒什麼。”
“真好,這部門一點不排外。借調的人一般都是幹髒活累活的,除非那種點名被請的高經、資深專家,才會做有價值的工作。”思維公允點評。
韓珊也點頭認可:“是的,真難得,上來就做部門内一樣的工作,你做模型要數據都痛快給。我當時正常清洗數據要個口徑他們都三推四推,恨不得權限都不給。”
“哎,之前财務那邊合作要我們的模型代碼,組長都指示我不給,這還是一起做事兒呢。我就按照吩咐做,沒想到報應來了,去産品部我也被卡。”
韓珊接着悲歎:“不信擡頭看,蒼天饒過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