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在不想聯系賀榮彥,就厚着臉皮問江觐這些時間是否可敲定。
江觐秒回:“我不能代替老闆決策,這些還是要請示賀總。”
“賀總近期一直在北京,不回上海。有需要也可以當面溝通,您可以根據日程在相應會議室、個人辦公室找到賀總,他沒有日程以外的私人行程。”
好吧,該來的躲不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我一闆一眼敲字:“賀總您好,生産部Q4季度盤點大會希望你能參與,本次會議日程為XXX,與會人為……,您日程上匹配的時間為……”
“技術部新産品路線會望您參與指導,本次會議日程為XXX,與會人為……,您日程上匹配的時間為……”
……
一口氣列了下周6個會議需求,每個看起來都非常重要。點擊發送,惴惴不安等待回複。
過了10分鐘,賀榮彥回複:“生産部Q4表現已在高管會簡要彙報,本次不參與”
“技術部會議參加,讓他們變動議程,這兩項放到前面,我隻參加這個部分,後面退場”
“……”
他一條條回複,每條都清晰說明參與要求、不參與理由,沒有任何含糊需要下屬“自行領悟”的内容。
完美老闆。我心滿意足回複:“好的,賀總。”
等了一會兒沒有其他指示,我正要關閉聊天界面,賀榮彥又發來一條,和工作完全無關:“回來吧,我不會再讓你感受這種痛苦。”
“抱歉。”
五味雜陳,心頭苦澀。金主低聲下氣道歉挽留,金絲雀按道理應該受寵若驚快點借坡下驢,可我滿心委屈,脊骨梗得死硬,一句“沒關系”都打不出來。
最後隻是回複:“好的,賀總。”
還能說什麼呢?抱怨,我配嗎?那場大鬧已經是我不知本分肆意妄為了,金主都容忍了,難道還要像個委屈的正室一樣喋喋不休嗎?仗着賀榮彥表現的寵愛為所欲為,那是三流小說裡的女配才做的事,我要笑到最後,我不能有骨氣。
自我說服着,勸誘着,把頭低下去,露出優美的肩頸,做個合格的藝伎。
晚上被接回别墅,一路上賀榮彥坐得筆直,灰色西裝像裹屍袋一樣緊緊卡住,俊朗深邃的五官挂在冷硬白皙如大理石般的臉上,讓他像個被信徒遺忘的神明雕像,寂寥破碎。
斜靠在車座上,我望着窗外倒退的燈火,不願看他一眼。
在别墅吃飯時照舊寂寂無聲,等吃完放下筷子,賀榮彥突然開口:“意意,我小時候在香港和上海長大,飯局上、團年時沒人管出席的女人是不是正室,隻看身後的男人身家勢力。首富的三房四房受盡優待,靠人吃飯的小老闆,正室太太也遭人白眼。”
“那裡笑貧不笑娼的。”
“我以為隻要表示對你的看重,他們知道你的男人有資本有權勢,你就會受尊重,就能給楊叔叔出氣。”
“我被浸潤得太久,都忘了道德了。”
“對不起,意意。我沒想讓你受委屈。”
“我沒有想讓楊叔叔被人摘指。”
“意意,你别哭了……對不起,讓你受委屈了。”
聽到這句,我才意識到眼淚一直在滴。人真奇怪,沒有關心時堅強得不得了,發燒沒事,勾心鬥角沒事,還賤得苦中作樂;有人關心了道歉了,那委屈怨氣呼嘯而來,整個人像陷到一片苦海裡,心是苦的,嘴是苦的,連留個淚,都是苦水。
止也止不住,我哽咽地說不出話。雙肩顫抖地撐不住腦袋,脖子低垂下來,像枝條泡在水裡的河邊楊柳,
賀榮彥走過來,修長的手落在我頭頂,一下下撫摸細軟的頭發。
“意意……”悠長的歎息中,賀榮彥抱起我。
遲疑了一下,他抱着我來到客廳,打開電視,跳轉到我們常看的綜藝,開始播放。
我靠在賀榮彥懷裡淚眼婆娑地看了一會兒,随後拉拉賀榮彥的袖子:“這集我看過了,換個綜藝吧。”
他點了點頭,沉默地換成另一個,我也看過了。一直換到第四個,我才點頭。
這晚我們把争吵這段時間錯過的綜藝都看了遍,一直到12點,賀榮彥才牽着我的手,回房睡覺。
許是哭的太多缺水嚴重,半夜我渴醒了。醒來覺得房間不對勁,一摸身旁,賀榮彥不在。
難道半夜開電話會議了?我有點奇怪,但太困了懶得管,摸向床頭,發現晚上睡覺太倉促,忘記帶水杯進來。沒辦法去廚房拿水,下樓時發現客廳燈亮着,賀榮彥坐在那裡,看着電視。
從樓梯上伸頭向下看,發現電視上正放着我看過的那期綜藝。這期内容特别有趣,賀榮彥笑得肩膀一抖一抖,刻意壓低的笑聲窸窣窸窣地在空氣裡爬來爬去,不小心滾到我心裡,害我也笑起來。
我也不拿水杯了,站在樓梯上偷偷拍個小視頻,在書房酒櫃裡找到厚臉皮放裡面的礦泉水,邊喝邊看手機裡小小的賀榮彥寬肩窄腰笑成一團。
然後在他上樓前跑回卧室,在他躺下時假裝無知無覺。
睡吧,假裝隻有高雅愛好的冷酷總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