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滴在手機屏幕上,後面的字有些看不清了。原本無人知曉的情緒被戳破,變成滔天巨浪,惡狠狠拍打肋骨,撞得生疼。
一遍遍告訴自己要感恩,要柔順,要接受,不要滿腹怨氣,不要癡心妄想,不要負隅頑抗。說多了也就忘了其實一開始我有多麼不甘願,多麼委屈。
是啊,我好委屈啊!這些都不是我選的!爸爸的破産,媽媽的車禍,賀榮彥的牢籠,就算是現在的工作,也都不是我選的!!一樁樁一件件,我哪有過如意!!我委屈死了!
屏幕愈發模糊,我哭得哽咽難言。委屈太久了,我都忘了我在委屈。程濟桐的話像綿密的沙子,帶着被太陽曬過的餘溫,親切溫熱地粘起一小塊破碎的自尊,遞給我,撫慰我,接住我。
謝謝,雖然現在還做不到,但我會試着擺脫,有一天堂堂正正站在你面前,大聲對你說:我過得特别好,誰也不能讓我受委屈!
輸入又删掉,最終落于指下:我會的,總有一天,誰也不能讓我受委屈。
聊完我有點精神恍惚,腦袋空空,坐着發呆。突然手機連續震動,好多條消息湧入。打開一看,刷不到盡頭的短信和微信好友申請--全是罵我的污言穢語。
“臭B子,賣B為生怎麼不去死”
“就是你害人家進監獄,不得好死!”
“喲小S貨陪我玩玩啊,那個什麼總一把年紀怎麼滿足你”
“……”
“……”
一條接一條,話語肮髒地讓人疑惑什麼畜生才能說出。我氣得兩眼發黑,突然又有電話進來,剛接通就是一頓辱罵:“沒M的東西當小三怎麼不去M啊!!”我還沒開口對方就迅速挂掉,然後又是一個新電話進來。
我把手機扔到桌上,聽着持續不斷地鈴聲,心髒劇烈跳動,周遭環境在我眼裡不斷扭曲,最終成為沒有一絲光的黑洞,伴随心跳,地動山搖。
我扶着桌子緩慢地站起來,還是免不了一陣暈眩,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得清眼前。稍微恢複些,我立刻拿上手機去找賀榮彥。
慌裡慌張地四處跑,最終在茶室找到了賀榮彥。
他正在跟人通話,聲音裡是顯而易見的失望:“沒有嗎?我知道了,謝謝。”
挂掉電話後,他靠坐在沙發頂,盯着手機歎了口氣,随即看向窗外。夜色幽微,景觀燈尚未亮起,庭院中的山石草木隻餘輪廓,黑沉沉地堆疊在一起,讓人發怵。
賀榮彥面無表情,不知在想什麼。
是哪項業務有問題了嗎?我小心起來,輕敲房門,在他示意後小心翼翼走進:“榮彥,現在有空嗎?”
他的表情裡仍帶着點失落,不過面對我還是浮出一個微笑:“怎麼了意意?”
我翻出短信,努力克制還是忍不住帶上哭腔:“好多人騷擾我,他們不知道怎麼拿到了我的手機号碼。”
賀榮彥拿過手機,一頁頁翻短信,越看眉頭皺得越緊。我在旁邊被迫重溫,鼻子不由自主又酸了起來。
賀榮彥看了幾頁已是怒極,把手機用力甩到桌上,随後一把摟住我:“你先關機,這些我來處理。”語氣中滿是心疼。
他的胸膛寬厚溫熱,伏上去如沉入曬了幾天的棉被,柔軟安全,讓人想就此長眠。我短暫地失了神智,可不斷震動的手機又把我叫回人間,冷得我發抖。
賀榮彥發覺我的顫抖,抱得更緊,在我耳邊不斷低吟:“别怕,我會解決。”
“不要聽,不要想,很快會沒事。”
“意意,我一直都在……”
過了良久,賀榮彥才捧我的手來到茶桌旁,為我泡了一壺清茶。
我隻管大口大口喝下,暖自己的五髒六腑,不顧茶藝禮儀。賀榮彥也不糾正,隻是一杯一杯地倒給我。直到身體終于不再發抖,我才停下。
賀榮彥泡茶動作不停:“意意,你的号碼除了我,還有誰知道?”
我想了想:“畢業時留給了就業指導的老師,入職時在公司系統填過号碼,然後就是我的朋友了。”
賀榮彥沉吟了一會兒,又道:“你覺得這些朋友有可能洩露你的号碼嗎?”
李沫然“我相信你有自己的道理”
程濟桐“不要再受委屈了”
韓珊思維“我們支持你”
那些朋友們的關懷在我腦海裡回閃。我看向賀榮彥,堅定地說:“不會的,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一定不會出賣我。”
他莞爾:“好,那我先從學校和公司查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