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V平穩行駛在路上。
孟晏珩開車,靜霧安靜坐在副駕裡。
車内的空氣很冷,氣氛安靜。
上車後孟晏珩第一時間調節空調到靜霧适宜的溫度。
澳洲天氣好,她在那邊待了三年,體感溫度要比别人敏感,格外怕涼。
靜霧沒見到孟晏珩調空調,隻覺得自己整個人坐在車裡慢慢放松了下來。
她基本不坐不熟悉的人開的車,尤其是副駕的位置,這些年來她隻坐過孟晏珩的副駕。
她還記得第一次孟晏珩叫她去坐副駕的場景。
男人眉目冷淡,眼神深邃直白,修長冷白的手扶着方向盤側頭看向後座的她,五官線條淩厲,冷冷問,“我是你司機?”
靜霧乖乖坐在後面,溫潤的杏眼看着男人懵懂無辜的輕眨,不說話,像是聽不懂。
“到前面來,”沒想到他特别執着,一副命令的冷硬口氣,好像給她開車多侮辱他一樣。
不想當司機幹嘛不叫司機來開。
靜霧悶悶不樂反駁,“我不要。”
僵持到最後靜霧還是敗下陣來,沒有人能受得住孟晏珩鋒利冷銳的視線,他不用做什麼,隻是盯着人看,幾秒就會叫人覺得汗毛倒立,壓迫感十足。
那時候靜霧還不像現在這樣敢偷偷罵他老東西,特别怕孟晏珩,就像動物世界裡弱小的動物天然恐懼大老虎。
坐上副駕,一開始她會刻意不去看擋風玻璃外的一切,後來漸漸發現隻要車速不快其實也沒那麼恐怖,尤其春夏之際,綠化帶一路繁花盛開,枝繁葉茂,很漂亮。
現在靜霧覺得可靠的人的車她都願意坐,一個人去坐公交時也不再緊張了。
和第一次坐時一樣,這輛車的内飾幾乎沒有改變,簡潔,幹淨,線條流暢,材質高級,風格沉穩而硬派,冷肅的男性氣息強烈。
視線裡扶着方向盤的那雙手冷白骨感,手指修長,骨節勻稱,無名指上的銀色婚戒在黑白灰這樣冷硬色調的車内顯得禁欲,内斂,卻又沖撞出詭異的溫柔感。
靜霧把頭偏向了車窗外。
一路上孟晏珩似乎有處理不完的工作,每次見面,好多時候他都在不停接聽電話。
有些工作内容還是商業機密,他卻沒有避開她。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覺得她年紀小聽不懂。
打完電話,孟晏珩擡眸,後視鏡裡的靜霧儀态得體,靜而乖的坐着。
她骨架嬌小,坐在符合人體工學的真皮座椅裡像個小朋友,身上奶白色的裙子和黑色的車廂環境碰撞出溫暖而明亮的視覺反差。
冷肅的氛圍裡有了點溫暖的女性氣息。
但小姑娘肢體語言裡寫滿了疏遠抗拒的意思。
孟晏珩收回視線,目視前方,想了想開口道:“以後自己硬氣點,我不是每次都能恰好出現。”
這道聲音在安靜的車廂内顯得格外低醇磁性,清冽悅耳,卻是冷淡的語氣。
靜霧回頭。
同樣打量起駕駛座裡的男人來。
側臉冷峻白皙,鼻梁高挺,下颌線清晰鋒利,優美的線條一直越過飽滿凸起的喉結,同側頸一條青色筋脈一齊無聲沒入平整的紐扣扣到最頂一顆的倒三角襯衫領口裡。
充滿了被衣冠楚楚包裹束縛住的禁欲氣息,内斂低調,凸起的喉結卻又不動聲色的鋒芒,仿佛一頭不動如山卻又能随時反撲的兇猛野獸。
靜霧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他薄薄的唇上。
忽然莫名先冒出個念頭——他在外面有沒有養女人?
雖然他從沒傳出過桃色新聞,但以他這樣的身份地位,想要金屋藏嬌一個女人太容易了。
不對,這關她什麼事,靜霧打住思緒,就見那兩片薄唇開合,孟晏珩冷冷的聲音傳來,“我不管你是真沒脾氣還是假沒脾氣,如果你就是要憋着我也無所謂,但認清現實,等着别人拯救死路一條。”
一字一句落下來,靜霧讨厭他的盛氣淩人和寡淡冷漠。
她又不欠他錢。
長得再帥又怎麼樣,靜霧不想再看這張讨人厭的臉,扭頭又看向了窗外。
心裡默默罵人:王八蛋。
她肯定,孟晏珩今天的行為一定會加劇她和他媽媽之間的婆媳矛盾。
他今天是出風頭了,但明天後天呢?
他工作那麼忙,以後還不是她獨自應付他媽媽。
令靜霧更郁悶的是,如果沒有孟晏珩維護,她的處境會更遭。
恐怕現在還在被婆婆包子似的揉捏,而不是吹着空調舒服的坐在這。
孟晏珩習慣了靜霧的沉默,每次見面,大多數時候他們之間的狀态就是這樣。
靜霧不愛說話,要和他保持很遠距離。
她不常有情緒,但有情緒時孟晏珩總能精準捕捉到。
即便她不吭聲。
此時靜霧隻留給他一個飽滿的後腦勺,長發挽在耳後,如玉的耳廓後露出一片粉嫩軟肉,側臉頰微微鼓着,像一顆剝了殼的雞蛋,白而細膩,幹淨溫軟,有一道Q軟的弧度。
占據了身高優勢,孟晏珩看見她低垂眉眼纖長卷翹的黑睫,和輕輕微嘟着的粉潤唇瓣。
她在不高興。
車子停在一個紅路燈路口,孟晏珩開始反思。
靜霧不是他的下屬,靜霧還小,不應該用太冷硬的語氣跟她說話,說話方式也不應該那麼直白。
尤其她是女孩,今天還受了委屈。
紅燈跳轉綠燈,車子繼續往前行駛。
孟晏珩往副駕看了眼,想伸手摸摸她的腦袋,但他也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隻好語氣溫和了幾分,“好了,我不該怪你,但以後記着,處理不了的問題要知道給我打電話。”
靜霧心裡更難受了。
如今她的身後除了孟晏珩這個沒有感情的丈夫和照顧她的裴姨外,再沒有其他會袒護她的人了。
她也不是沒有脾氣,她隻是不敢。
林氏集團是爸爸媽媽一輩子的心血,是這個世界上她現在還剩下的唯一軟肋。
她的軟肋被孟家庇護着,也被孟家拿捏在手裡。
她怎麼敢随心所欲。
車開了一段路,孟晏珩又開口問:“回家?還是送你回學校?”
靜霧不回答,孟晏珩垂眸,看到她一直用手遮擋着無名指的小動作,于是将車子往家的方向開。
後來再往副駕看時,小姑娘已經睡着了。
靜霧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孟晏珩的車上睡着。
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在車子上睡着過了,所以醒來時發現車裡隻有她一個人時心裡頓時焦躁不安。
直到隔着擋風玻璃找到孟晏珩的身影才輕輕松了口氣。
孟晏珩在不遠處打電話,薄薄的黑色手機貼在耳邊,另一隻手閑散插在兜裡。
手腕上的表還是幾天前見到的那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忙了沒有時間換。
時值傍晚,天空粉橙一片,他站在一片樹蔭下,身高腿長,背影挺闊,沒有穿外套,寬闊結實的後背和緊窄的腰線被商務馬甲勾勒出好看的線條,襯衫衣領和發尾間露出一段白皙修長的後頸,頗為矜貴清隽。
這麼一個鋒厲英俊的人,即便站在多溫柔的畫面裡,看起來也還是冷冰冰,高居上位,十分有距離感。
他是從來都這性格嗎?
靜霧想了想,發現她不願意回憶的16歲那年除了那場恐怖的車禍和失去親人的痛苦記憶外,竟然還有孟晏珩。
那時一切都還好好的。
他們在新加坡偶遇。
她記得那個假期是因為跟靳一吵架冷戰,她一氣之下跟着一群同學跑去新加坡旅遊。
住在五星酒店裡,她晚上肚子餓了到酒店的餐廳找東西吃。
因為跟靳一在電話裡又吵了一架,忍不住委屈的坐在那哭,然後孟晏珩就出現了。
給她遞來一塊手帕。
她還背着小書包穿着校服裙的年紀,他已經西裝革履,開始在家族企業下的各企業曆練。
不知道為什麼,那時候他們有好多話說,他給她點了很多甜點,她也莫名有些依賴他。
明知他當時正跟幾個下屬在開會,還是賴在他身邊。
他在一邊開會,她就坐在他旁邊吃吃喝喝,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她還記得當時自己穿着短裙,他把西裝外套給她蓋腿,後來衣服上掉了很多面包屑。
偶爾側頭瞄他一眼,那會兒他就挺冷淡一人,電腦屏幕裡他的下屬們都挺怕他的,各個戰戰兢兢。
他忽然看向她時,她也會呼吸一滞的有點緊張,眨巴着大眼睛問他怎麼了。
他的五官挺立,一雙銳利的丹鳳眼,垂眸看看自己的衣服又擡眼看她,還會嘴巴惡毒的說:“所以夏樂小朋友,你是餓還是不餓?”
她反應過來後紅了臉,連耳朵都紅透了,羞惱地打他一拳。
他順着她的力道輕輕往後仰,扭頭回去繼續開視頻會議前嘴角很輕的勾了下。
原來,她見過他笑的。
現在他變得更加挺拔英俊了,氣質也更加沉穩迫人,成熟而冷酷。
靜霧就這樣靜靜坐在車裡注視着他,心裡想要是沒有這段婚姻,他們現在的關系會不會沒那麼差。
直到見他挂斷電話,她才偏開了臉。
然後聽見開車門關車門的聲音。
以往靜霧在西園門口就下了車,她喜歡穿過月亮門走那段小橋流水的鵝卵石路。
這次孟晏珩直接将車開進地下車庫。
靜霧看着他下車後繞過車頭,打開副駕的車門傾身進來。
随之籠罩下來的還有他的氣味和體溫,以及強烈的壓迫感。
靜霧屏息,下意識往後退,緊緊貼着椅背用圓圓的杏眼蹬着他,一副你幹什麼的表情。
他冷淡的掃她一眼,摁開副駕的安全帶,然後把她抱了出去。
靜霧下意識摟住他脖頸,最後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裝聾作啞了一路,她終于開口,“放我下來,我能自己走。”
孟晏珩垂眸和她對視了一眼,繼續抱着她往電梯走。
靜霧心想,很好,這次變成他裝聾作啞了。
“放我下來。”她嚴肅了點。
孟晏珩停下來,垂眸。
一秒,兩秒…
靜霧忽然被盯住,生理上的害怕湧上來,說不出的緊張,呼吸停滞,指尖都有點僵硬,強撐着和他對視。
四周一片安靜,孟晏珩忽然道,“你是在跟我鬧脾氣?”
“……”
“如果你想摔個尾骨粉碎,我可以立馬松手。”
“……”靜霧垂眸,郁悶的閉上了眼。
心裡罵: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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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出了汗,靜霧洗完澡穿着浴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