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兩人的身影漸行漸遠,裴聞洲放下車簾。适才槐樹下的畫面在腦海中幀幀閃過,車内的熏香竟也變得窒悶,比那年诏獄裡的血腥氣更叫裴聞洲喘不過。
随行的小厮墨池掀開帷幔,手裡提着裴聞洲吩咐他去買的糖炒栗子放了進去。
“公子,炒栗子買好了。您放心,江郡主跟您是青梅竹馬,不過是因為外力開了一段時間,感情還是在的。絕不會被一個不知道從哪來的侍衛影響到的!”
“對了公子,咱們現在是要回國公府嗎?”
看着身側那袋搖搖欲墜的栗子,還在散發着熱氣。一時間嗆得裴聞洲眼眶有些發熱。不會被影響嗎?這六年來物是人非,早已把他們倆變成了一對熟悉的陌生人。
重逢時她眼中的生疏,局促。
那日清晨時她看見蓮子羹輕輕蹙眉的樣子。
海棠樹下,她厭惡自己觸碰時下意識的抽離......
“不了,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事情沒辦,先去一趟總督府吧。”
墨池正準備朝國公府的方向拐去,聽到裴聞洲的話後,在拐角處猛地拉住缰繩。雖然心裡疑惑,但也沒敢多問。
公子不是說回國公府陪江郡主這段時間,所有公事一律都挪到回前線之後再處理的嗎?今天怎麼回事?
此刻,風雲樓内。焦尾琴五弦音斷時馬車調轉方向。街道正中央,兩影随人流相伴而移,一車随前路孤影單座,唯有半敞的綢簾訴說着車内人的暗傷離愁。
......
糖人攤
有些尴尬的江寒煙,假裝自己很忙的沈聽肆,不停打量眼前兩人的大娘。
“咳咳,那個,大娘,這個蝴蝶的怎麼賣的?”沈聽肆慌忙躲避大娘視線的時候,其實已經看偷偷看了好一會了,生怕想買給江寒煙的那個因為自己耽擱的原因被人買走。
“小夥子,我今天是不是見過你啊?”
見狀,江寒煙趕忙插進話題,向前一步站在沈聽肆面前,擋住大娘的視線。語速放慢,聲調婉轉,似帶上了槐花蜜的清甜。
“早就聽說南疆的百姓們為人和善,好相處。我最開始心裡還有點拿不準,今日一見,果真如此。“
“大娘,我們是從京城來這裡出遊的,昨日才剛到這裡。”
言畢,江寒煙眸中笑意未散。抽出一隻手别在腰間,朝沈聽肆的方向勾了勾。
......
伴着一陣輕笑,江寒煙的四指被握住。那力道輕如拈花,又似蛛絲纏腕,生怕揉碎了她的瓣,吹落她的葉。
江寒煙還沒來得及說話,大娘卻像是終于恍然大悟過來:“哦!抱歉呀小姑娘。大娘年紀有些大,糊塗了。原來你們是來婚旅的呀,可真是般配,這衣裳都穿的一模一樣的!”
大娘祝福的目光在江寒煙和沈聽肆之間來回遊走,又點了點頭。
“啧!般配,屬實般配”
......
空氣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江寒煙急得連連擺手,趕忙解釋。“不是,不是的大娘,你誤會了。他是我......”
江寒煙正要解釋下去,卻又怕自己一個人的證詞略顯單薄,轉過身想拉沈聽肆一起解釋,卻不見他的身影。
“哈?人呢?”
低頭看去,沈聽肆正抱着頭蹲在地上,隻露出了一對早已紅透的耳尖。
“哎呦喂小姑娘,你可别解釋了。大娘都懂,新婚燕爾嘛!正常,正常。行啦!既然這樣,就當是大娘送你們的新婚禮物吧,你郎君不是相中這個蝴蝶的了。呐!大娘請你們的,不要錢!”
......
“好嘞大娘,多謝您!願你松柏同春,南山同手。日日閑庭信步,夜夜高枕而眠。”
說着,沈聽肆重新向前,彎下腰,接過大娘手中的蝴蝶糖人。“那我便先替我...娘子拿好了,多謝大娘。南疆果然是好心人多,尤其是向大娘這樣的。你說是吧娘子!”
沈聽肆低笑着彎下腰,向江寒煙湊近将那隻蝴蝶糖人橫斜着遞到她面前。日光透過鎏金的糖翅,照在沈聽肆眼尾那抹欲墜未墜的溫潤上,頗顯幾分少年氣的真摯。
江寒煙沒敢再去看沈聽肆的眼睛,怔怔地盯着眼前的“蝴蝶”,腦海中又不自覺浮現他回府之前說的話。
“下次,一定帶要你去吃糖人!”
剛想開口,發出的聲音卻完全不像自己的。“你還真好意思的!不害臊!”言罷,江寒煙玉面微偏,鬓邊珠钗輕晃,恰好遮住她同樣泛紅的耳尖。
退開沈聽肆後,江寒煙重新來到早已笑的合不攏嘴的大娘面前,将那五文錢遞到大娘手裡。
“大娘,這錢您拿好。您做生意也不容易,心意我們領了,但不管怎麼樣,我們都不能白拿您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