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此而已,再無其他。
他也蓦地想起,在初識之際,他曾答應少年,會為對方起一個威武又霸氣的殺手名号。可如今武一鳴已經從開朗的少年長成沉默的大人,遺憾的是,曾經胸有成竹嚷着要做九州第一位瘸子殺手的少年,而今隻是一個看守地牢的小小角色。
武一鳴沒有實現自己的抱負,到死都沒有成為殺手。
空茕亦沒有達成自己的心願,這輩子都不可能坐上水火尊位之一。
當初沒有兌現的諾言,他以另一種方式還給了武一鳴。
這一次,他一定會按照武一鳴說的,一字不落地轉達給那位在他看來何其幸運的四皇子。
何其幸運,那人擁有了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少年的心。
十裡坡。
月色皎潔,人心蒙塵。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面對面而立,如同照鏡子一般。
雲裴驚異于阿諾高超的易容術,站在他面前的這個人簡直就是自己的孿生兄弟。
除了季遇的身量要高挑些,光看臉相信沒有人能夠分辯出他們誰是誰。
“大皇子,第一步棋已經下了,接下來需要屬下怎麼做?但憑吩咐。”雲裴恭敬道。
真正的季遇活生生地站在月光之下,躺在冰棺裡的那位不過是他随便找來的一個跟自己身形差不多的死刑犯,再配以阿諾神乎其技的易容術,便輕而易舉地騙過了朝野上下。
他以雲裴的身份潛伏在白王府,隻要時機成熟,方可下他的第二步棋。
這盤棋他整整部署了多年,絕不容許有一分一毫的差錯。
他負手而立,面朝波光粼粼的水面,聲音再也不似平日那樣溫柔:“你今晚立即動身前往黔山分舵,沒有我的命令,不得回大奉。”
“屬下領命。”雲裴拱手作别,“大皇子請多保重。”
雲裴很快策馬而去,季修卻始終一個人在原地站着。
七年前,他第一次發現有人要置自己于死地時,仍冷靜如同兵器:“你背後之人是誰?”
那人不過是個小太監,取他性命的方式也十分潦草——下毒。
此法子雖潦草,一旦成功中毒之人卻必将回天乏術。
小太監不曾想過如此簡單的事也會被自己搞砸,他還做着回去領賞的美夢呢,而今隻怕是腦袋要先搬家。
山月堂在整個大奉皇宮安排了數不清的眼線,是誰下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夠得手。
彼時年僅十五歲的季遇氣場已非常人可比,小太監當即就吓得腿發軟,跌坐在地:“大皇子饒命啊!”
“說,到底是誰派你來的。”季遇冷冷道。
“奴才不知,奴才真的不知。”小太監說的是實話,山月堂豈會讓此等小角色知曉太多。
“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季遇冷聲道,“或許我會考慮饒你一命。”
“奴才隻知那邊的人要……”小太監卻支支吾吾不敢說出來。
“快說!”季遇平日裡的溫柔在此時全然不見,臉上有的隻是肅殺之氣,“否則我不敢保證你會是什麼樣的死法。”
“他們要五位皇子的……命。”小太監冷汗直流,“他們承諾,隻要除掉任意一位皇子,便能離開皇宮,到宮外過良田百畝妻妾成群的日子……”
季遇冷笑一聲:“這種鬼話你們也信。”
不管是誰,隻要殺掉了皇子,那麼他的下場也将和皇子一樣,隻有死路一條。
單憑這個信息,他無法判斷對方究竟想做什麼,于是他緩緩地開口,聲音雖輕卻帶着威壓:“幫我做一件事,我饒你不死,還賞黃金百兩。”
小太監哪敢拒絕:“大皇子請吩咐,小的定當萬死不辭。”
“替我收集那邊的情報。”季遇道。
許是小太監太過愚笨,竟真的幾次死裡逃生,還帶來了不少消息。
得知對方是為了五色翎,季遇決定碰碰運氣,以身犯險,讓小太監帶自己出宮見那幕後之人。
第一次失敗了。
小太監也因此而死于非命。
但因對方還未得到五色翎中的赤翎,是以季遇安然無恙地回了皇宮。
本以為此事再無轉圜的餘地,不承想在下一個月圓之夜,有人迷暈了季遇,并将他帶出了宮。
等季遇醒來時,發現自己置身于一間寬敞的密室,而那主位之上,坐着山月堂的堂主——單越。
“尊貴的大奉大皇子殿下,聽說你想見老夫?”單越多方考慮之下,決定親自會一會這位膽敢單槍匹馬出宮約見他的大皇子。
“我要見你們地位最高的人。”季遇絲毫不畏懼,坦然地迎接單越冰冷的目光。
“好膽色。”單越大笑着起身,緩步走下台階,來到季遇面前,“敢跟老夫對視的人,普天之下,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他嗜殺成性,手上沾染的鮮血可以彙成河流,刀下亡魂不計其數,多年的飲血生活,早就讓他連眼神都帶着仿佛與生俱來的狠厲,身上更是彌漫着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一般人不敢這樣跟他說話。
這位大皇子說不準真能助他成就大業。
那一晚,季遇與魔鬼達成了一項以人命為籌碼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