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厄以為,他和明秋又和好了。
即便他很清楚的知道,他和明秋之間存在着很多沒有解決的問題,但他還是覺得,他和明秋和好了。
傍晚的時候,明秋拉着他一起站在窗旁,暖色的夕陽餘晖投進來,将明秋蒼白的臉色照出了些許紅暈,他忽然問沉厄:“人死了以後,究竟是什麼樣的感覺?”
沉厄疑惑地注視着明秋,他心頭下意識的不安:“你為什麼會這樣問?”
明秋:“沒有為什麼,我隻是突然好奇。沉厄……你知道自己就快要死的時候,你害怕嗎?”
沉厄:“……”
沉厄沉默了。
他想,沒有人在面對死亡的時候,會全然一點兒都不害怕,這不可能。隻是沉厄在那一夜,經曆的其他痛苦的情緒,全都要比恐懼更強烈,以至于當他重生後回想時,發現相比于那些,他對于死亡的恐懼,竟然都顯得輕微了起來。
明秋多少有些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便忍不住打趣沉厄道:“是因為有人對于你來說,比生命更重要嗎?”
“真羨慕你們啊。”
沉厄偏過臉去,故意不再看明秋,他悶悶的說:“有什麼可羨慕的。”
“那分明就是一場騙局。”
“是嗎?”明秋不知為何,居然不依不饒起來。沉厄不想提,他還要追着沉厄問:“你真的這樣覺得嗎?如果再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還願意嗎?”
沉厄:“……”
沉厄搖了搖頭,說的卻是:“我不知道。”
和木長臻在一起生活的半年,縱使清楚自己的生命恐怕進入了倒計時,但沉厄感受到的歡喜與幸福卻是真的。自他十六歲之後,沉厄已經孤身背負重擔,漂泊了太久太久,他迫切的渴望安定的生活,渴望這世上能有另一個靈魂來被他依靠,或是相互依靠。——木長臻騙了他嗎?沒有。是沉厄自己願者上鈎的。
所以即便是所有的一切可以重來,再給沉厄一次選擇的機會,他也很難決斷,在當年那樣的情況下,他究竟是願意享受半年平靜幸福的生活然後去死,還是繼續長久孤寂且漫無目的的漂泊。
沉厄說:“他在别人的眼裡好像很強大、很完美,好像從頭到腳都挑不出任何的錯處來一樣……但其實,這些都不是真的。”
“他身上背負的光環也是他的枷鎖,讓他不敢也不能有一時半刻的懈怠。阿臻他其實……是一個很敏感也很孤獨的人。”
在某種程度上,有一點……像隻看起來高貴優雅、身姿矯健,實際上卻隻想要露出肚皮來躺平的小貓咪。
明秋:“……”
明秋垂下眼眸,擡手掩上了窗戶。
“太陽落山了。”
沉厄聽見明秋和他說:“回見。”
***
一般情況下,沉厄默認他與明秋之間的“回見”,是指“明天見”。
可是明秋不見了。
他的房間裡隻留下了茶杯壓着的一封信,以及一袋子裝滿的銀錢,沉厄打開那封信,信中内容言簡意赅到僅有四個字——雲陽山見。
沉厄:“……”
沉厄很難具體形容自己那時的知覺。
他的掌心是冰冷的,心髒好像被一隻同樣冰冷的手攥緊了,沉厄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空洞感,他仿佛又一次的被全世界抛棄了。
……真是可憐。
沉厄攥皺了手中的信紙,他頗有些好笑的想,明秋什麼時候,竟也成了他的全世界了。
可他就是做到了。
——在他們都還來不及意識到的時候。
***
在明秋提起之前,沉厄從沒聽說過雲陽鎮,為此,他甚至特意去書鋪買了份地圖來補習。
沉厄對着地圖上的各條道路仔細研究對比了半天,最後,得出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前往雲陽的路并不難走,幾乎全都是安全的官道,即便他現在是一個不會法術也來不及練武的普通人,也遇不到什麼危險。壞消息則是……沉厄不論怎樣算,以他現在這樣一個普通人的行徑方式,他就算是晝夜不息的快馬加鞭趕路,他趕到雲陽鎮,也至少需要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