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妮卡再次柔柔地微笑了一下,重新戴上那别着薔薇花的黑頭紗:
“比如,關于....王都大教堂的審訊執事,格裡芬·阿索納斯,你的養父,再次複活這件事,的真相。”
“......”
安第斯的表情冷了下來:“窺視他人的過往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盧妮卡表露出一些歉意,偏了偏頭,戴着蕾絲黑手套的手虛擋住半張臉,似乎有些内疚:“抱歉,這并非我能控制的....越是藏在心底的秘密,在窺秘之眼下便越清晰。”
沒有繼續矯揉造作地表演,她很快轉回視線,接着道:“不過,這至少讓我明白,我們目前都有一樣的疑惑,以及,一樣的敵人。”
“敵人?”
“光明教堂。準确來說,是以聖子安西爾為首的,光明教堂。”盧妮卡柔柔地道。
“你們想必都很疑惑,聖子安西爾為什麼會發布通緝令,通緝伊諾森。而十年前就該死亡的審訊執事,又為何死而複生,甚至還成了司祭。”
伊諾森聲音冷冷:“這些我們自己會去追查。”
盧妮卡露出無奈的表情:“真的嗎?這想必很困難吧。你們的能力都不擅長潛伏,光明教堂又總有無數勘破的方法——為什麼不合作呢?”
“我是一位窺秘人,”她以手撫胸,微笑道,“破開籠罩在秘密上的迷霧,便是我的能力,我的使命。”
“既然如此,你又為什麼要找我們合作?”
安第斯一針見血地問道。
盧妮卡不慌不忙地回答:“一方面,這是一次道歉、一次示好;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需要你們的身份。”
“身份?”伊諾森問。
盧妮卡點點頭。
她忽地撤去了深紫色的窺秘之眼,讓原本的紫羅蘭色重新回歸眸中,讓她身上那令人不适的微妙窺視感些許消退,回歸那個普通的、優雅的貴族寡婦。
接着,她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唇前,比出一個“噓”的動作,似乎這是什麼需要保密的内容:
“我需要一個名正言順,接觸到光明教堂裡那些大人物的身份。他最好是一個初到王都的年輕人,未徹底信仰光明聖教,卻有一定的世俗地位。隻有這樣,那些傲慢的光明信徒們,為了将權力掌控在自己手中,才會屈尊前來考察探究,傳播神的福音....”
她微笑神秘:“而你,伊諾森。你是費爾南多公爵流落在外的血脈,一位由他的前妻生下的正統婚生子,新的爵位繼承人。”
“你是最合适的人選。”
“最合适的人選,指一個通緝犯?”伊諾森譏諷道。
盧妮卡語氣悠悠:“當然。外貌方面,無論是幻術還是窺秘魔法,都能幫你隐瞞;但血脈,是在光明面前無法蒙蔽的事物。”
她這句話,無疑是證實了伊諾森身世的真實性,讓伊諾森陷入沉默。
而安第斯思索一陣,接過話頭,提的卻是不相關的事情:“你是賢者之塔的人,還是學會的人?”
這個問題,格莉莎曾經也對雷歐問過。
窺秘人,作為秘密之神的信徒,在民間的風評一直相當糟糕。但就像是女巫也分善惡,客觀來說,窺秘人怎樣運用自己的力量,完全取決于個人品行。
有的恪守諾言,保守秘密,不濫用力量;有的則肆無忌憚,在陰影中遊走,點火煽風。
這兩種人彼此敵視,兩看生厭,于是加入不同的勢力,自相殘殺。前者常常加入智慧之國烏蘭諾亞的“賢者之塔”,作為智慧的從者們一同探尋世界真相;後者則成立了“秘密學會”,自诩“時代的棋手”,臭名昭著,潛伏在各個國家的腥風血雨中。
之前與他們在秩序之城内相識的吟遊詩人雷歐,就是來自賢者之塔的窺秘人。雖然認識時間并不長,但也能看出,他具有相當不錯的道德底線和正義感。
在安第斯略有深意的注視下,盧妮卡态度自然:“都不是,先生。我不屬于這兩者中的任何一方。”
“如果你們想知道更多的話,那便加入這場合作吧。”她伸出手,笑吟吟地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謎底想必不會讓你們失望的。”
二人沒有什麼表示,她伸出的手也落了空。不過盧妮卡并不在意,收回手後,又行了一禮:“作為光明帝國派來的代表,我會在這裡停留三天,和梅圖斯新的國王陛下稍作溝通。如果二位改變了主意,可以随時來找我。”
她說着,便道了聲告辭,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見那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安第斯才意識到,她雖然穿着高跟鞋,走路卻無聲無息,宛若幽靈。重新将門鎖上,他回過頭,看向伊諾森:“你怎麼想?”
“很明顯,她說的并不全然是真的,更大可能是想讓我們進入某個圈套。”
伊諾森已經整理好了心情,對上安第斯的視線:“但無論她的那些話是真是假,有個事實擺在我們眼前:如果要查明你養父...那個審訊人複活的真相,我們必須借助别的力量。”
提到這點,安第斯有些沉默。
半晌,他才說:“但比起這個,我更不想讓你陷入危險。”
伊諾森看着他。
過了一會,他終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事到如今還要和我見外嗎?”
說着,他往前走幾步,忽地扯住安第斯的手臂,抱住了他。
溫熱的軀體再次相觸,就如投懷送抱般,卻不顯得暧昧,仿佛以此消解在老國王寝宮中,未達成的某種遺憾。
在男巫懷中,伊諾森仰起頭,認真地道:
“即使真的會陷入某種危險....那也不是‘我’,而是‘我們’。”
安第斯一時啞然。
半晌,他無奈地笑了笑:“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