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份牽扯太多,看不見真實樣貌正好,”當時的諸伏景光對系統自信說道,“再加上一些身姿和語氣的專業調整,不會有人認出來。”
可他沒想到破綻會出現在一雙手上。
那一瞬間,諸伏景光說不出心中的感受。
偏偏是分毫不差的26歲的身體,要是早那麼兩年,是警校時期的身體,降谷零不一定能認出。
……因為在那時候,他們還沒有越過幼馴染的那條界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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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底的第三年。距離蘇格蘭犧牲還有一年。
這是蘇格蘭與波本的第三次正式合作。
這也是諸伏景光這一年來第二次見到降谷零。
卧底期間,他們分屬于不同小組,平時很難見面。波本作為情報組的新銳人選,一度被外派到國外接手工作;他立的人設又是神秘主義風格,非必要根本不露面。
哪怕行動組與情報組有合作,蘇格蘭是狙擊手,隻需待在某個天台高處,聽着耳機指揮便是。極少接觸到神出鬼沒的波本。
最多最多……也就聽聽耳機裡的波本指揮的聲音。
自己通常也隻會回一句“收到”。再無多餘交流。
因此能有今夜這樣的共處時光,實屬不易。
實在算得上幸運。
感謝萊伊有個女朋友。蘇格蘭貼心地将兩個房間中的一間讓給萊伊,好讓他在漫長的任務期間和女朋友來場電話談心放松一下。
酒店的隔音挺好,但兩人進入房間後并沒有過多的交流。
按理檢查完,再确認任務細節後。
波本隻是将頭靠在蘇格蘭的肩上,雙手緊緊摟住蘇格蘭的腰。
蘇格蘭同樣如此。
再多動作也沒有了。
他們甚至沒有喊一句屬于幼馴染的專屬名稱。
兩人靜靜地相擁在一起。
享受着彼此呼吸同屏的時刻。
他們摟住彼此的時間實在太長了,誰都不想放手。遠超幼馴染的界限,也超脫“安慰”“鼓勵”的範圍。
也許就在這時,諸伏景光才恍然明白,有些不一般的情感早在暗處滋生,等察覺時早已吸足養分長成參天大樹,再難拔除。
可他怎麼舍得根除。
更何況……超越界限的人,不止他一個。
摟住波本的手逐漸用力收緊。像想把人嵌入懷裡,永不分離。
瘦了。蘇格蘭略心疼地想。腰比上一次要細了些。
幼馴染的默契在此刻體現。
誰也沒說,但兩人都清楚。
卧底期間,能見一面都算得上奢侈。再談其他實在沒必要。
如果他們足夠幸運,能一起活着離開這片泥沼,到那時再坦白一切也不遲;若是不幸有人永遠留在這裡……那麼現在這樣點到為止的關系剛剛好——至少能讓zero及時抽身,不必陷得太深。
臨睡前,波本抓住蘇格蘭的手,緩慢摸索丈量每一寸肌膚。
彼時蘇格蘭的右手掌心留有一道劃痕。不重,堪堪劃破皮層。
那是蘇格蘭為了擋下任務目标偷襲波本時,留下的傷痕。
波本最後給了任務目标一槍,結束了他的生命。
蘇格蘭記得任務目标的詳細信息。
稱得上年輕有為,非黑暗世界的人,隻是不小心惹上了組織——
一個優秀的青年,就此埋沒。
這是他和波本共同制造的罪惡。
波本沉着眸,把他手掌的每一道劃痕都刻在心中。
蘇格蘭任由他翻弄。隻想着如果當時自己晚了那麼一秒,那把刀就會刺進波本的身體……
那些罪惡泥沼或許終有一天,會慢慢将他們淹沒。但至少此刻,他們兩人還能十指相扣。
直至入睡前才不得已分開。
這便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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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諸伏景光無論在何時都能認出降谷零的腳步聲;降谷零不可能認不出諸伏景光的那雙手。
根本無需思考,身體已經先一步行動。強行扣住青川寛的右手後,波本失聲質問。
“這些刀疤和痕迹……你為什麼也會有?!”
沒等青川寛說話,波本想起什麼,擡手去掐他的臉。
入手的軟肉如此真實,沒有面具覆蓋。
波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明明是他親手收殓了幼馴染,早已反複确認無數次。沒有魔法。沒有奇迹。
可自從青川寛出現後,他的每次現身都帶着故人熟悉的影子。
那些逗人話語、過招時的熟稔,同樣是狙擊手和逃命時的習慣。
還有十指相扣時,熟悉的感覺。
撫摸青川寛臉頰的手愈發用力,那些抛去表面之外最深層的東西……
“如果是整形的話,骨骼是不會變的。”波本喃喃道。
他死死地盯着同一雙上挑貓眼,輕聲問:“……是你嗎?”
諸伏景光望着降谷零惶恐又期待的眼眸,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對方眼中交織着如此深切的絕望與希冀。
這種不該出現在降谷零身上的表情。
心像被狠狠紮了一刀,諸伏景光一時間竟沒有及時否認。
這是他今天犯下的第二個錯誤。
幼馴染的默契再次出現。
不需要回應,甚至不需要說一句。一個下意識愧疚的眼神,足以說明一切。
降谷零顫聲道:“是你,諸伏——”
[警報,警報!請注意——]
[啟動緊急程序!]
諸伏景光想起那個不可能承受的代價,厲聲否認道:“不可以!别喊出來!”
“不要——不能消除波本的記憶——!”他還在卧底!!
什麼記憶……?
降谷零閉眼前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幼馴染惶恐的臉。
hiro……你在跟誰說話?在害怕什——
系統:[請放心,諸伏警官。我明白您在抗拒什麼。]
系統:[可為了您的安全,我不得不消除降谷零這十分鐘的記憶。隻有這十分鐘。]
系統:[三分鐘後,他就會清醒。在此期間,他會有一個思維混亂的時期。建議您想逃跑的話,可以趁此時行動。]
“……”
諸伏景光下意識摟住降谷零,雙手用力收緊。
金色的發絲落在諸伏景光的臉上,他顫抖着撥開,仔細打量着降谷零的臉。
黑眼圈居然變得那麼重,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zero,你又瘦了,知道嗎?
額頭緊貼着額頭,感受着久别的溫度。
彼此呼吸再次同屏的時刻,他隻讓自己沉迷了十秒。
再次睜眼時,眼裡充滿了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