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我留在那裡?普萊姆斯!我不需要陪伴,在遇見你們之前我自己也過得很好!而且就連噬鐵蟲都知道該在有暴露風險後立刻轉移巢穴!而你們就待在那裡等我去找你們!毫無保護的!”
“通訊器呢?通訊器是擺設嗎?這還是你們給我的!現在你和K-75的聯絡代碼都還在裡面存着!你甚至還是通訊列表的第一個!”
他氣急敗壞地指着自己的天線,整個機子就像一隻炸了毛的渦輪狐狸,震得K-19不敢回話。
飛行單位縮了縮脖子。
天災更來氣了。
“更重要的是。”他壓抑着怒氣說。
“你不該輕視你的生命!”
K-19瞪大了光學鏡,那輛憤怒的油罐車就站在他身前,那股憤怒中最後的一絲情緒在此刻解析完成。
那是……
後怕。
在量産飛機的注視中,他看見了掩藏在暴怒之下油罐車握緊的雙拳,無法控制的磁場,後壓的聽覺天線以及……天災光學鏡中顯露的擔憂和自責。
“你個笨蛋。”他聽見了天災聲音中被掩蓋的顫抖。
“你該更珍視你的生命。”
“那是我唯一沒辦法挽救的東西。”
“如果我真的晚找到你一會兒,你就……”
在天災的自責加重前,K-19從病床上走了下來,他在天災面前站定,讓他能好好地看清自己如今健全的機體。
“但你找到我了,及時的,你救回了我。”
“你做到了,我活下來了,不是嗎?”
“這才是最重要的,這是現實。”
他抓着天災的手讓他能直接觸摸到自己的火種艙,裡面的火種正在油罐車的手中跳動,源源不斷的暖意從天災微涼的指尖傳遞回油罐車的CPU。
“哪怕我因此不幸死在了……你找到我之前,那也不是你的錯。”他盯着油罐車凝視着他的光學鏡一字一頓地強調。
“那永遠也不會是你的錯。”
……
“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K-19說。
天災的手還在被他抓着。
油罐車後知後覺地抽回了手,冷哼了一聲。
“你是在糊弄過關。”他說,“這事還沒完。”
好吧,我想潛台詞是「我還沒原諒你」K-19無奈地想,但他至少給自己換了一個緩刑,看着又坐回椅子上的天災,不算一個壞結果。
站起來後機體才将全身傳感器的運轉結果傳輸回了他的處理器,此時飛行單位才察覺到了自蘇醒後的種種異常。
他的處理器運轉時再也沒有那種泥沼般的卡頓感,他的機體各項機能都有了顯著的數據提升,光學鏡的視野更寬,聽覺系統更靈敏,武器系統上線并且給了他更多的攻擊選擇。
這不像是勞工階級的配置倒更像是……
一個戰鬥單位。
他愣在了原地。
他現在是一架戰鬥單位的飛機。
天災的聲音響起。
“察覺到了嗎。”他說,“你更換了新的機體。”
在K-19問出疑問前,油罐車一股氣地将H-45的事情全部托出,随後就不再言語,剩K-19一個機子在原地消化龐大的信息量。
天災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實際上偷偷瞄着K-19的反應。
量産機的處理器不得不花費數秒的時間才能将現實消化,他徒勞地張了張嘴,當他終于發出聲音時,天災的機體明顯地繃直了。
作為最了解這輛難搞的小油罐車的機子,K-19隻一眼就知道了他在等什麼。
他在等K-19的斥責,甚至可能已經做好了K-19怨恨他的打算。
K-19原本的話瞬間便說不出口了,即便那既不是指責也不是怨恨。
他隻是湊近天災的眼前,在繃着臉的小油罐車面前跪下,從下往上窺着他的臉色。
“……幹什麼。”油罐車推開了飛行單位湊到眼前的面甲。
“我希望在我告訴你——我不會因此對你産生任何負面情緒的時候,你能看見我的光學鏡。”
小油罐車面罩下的嘴一下子抿緊了。
K-19看着他的光學鏡說,“你還有什麼沒告訴我的吧。”
“比如H-45在作出決定時告訴你的話。”
他冷靜地說。
H-45可不是一個在做出這樣重大的決定時一言不發的機子,而剛才天災轉述給他的話一定有“偷工減料”。
他知道,這就是天災會做的。
最終天災在K-19堅持的目光中敗下陣來。
“……他說,這是他做出的決定。”
油罐車撇開了視線,艱難地說,但不管他怎麼變換視線的方向,K-19都牢牢霸占着他視線的最中心。
“而你故意隐瞞了這麼重要的事情。”
“……”
天災沒有反駁。
K-19放開了他,這次真的重重歎了口氣。
“有時候我覺得你是在故意激怒我,但你也許對我,對我們都還有着很大的誤解。”
“天災,”他正色叫到油罐車的名字,嚴肅地說:“我是一架經曆過戰争的機甲,我、我們都是從戰場活下來的幸存者,對于死亡,我們遠比你所想的更有我們自己的感觸。”
“我不會指責你或者怨恨你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如果這是H-45最後的願望,如果這是作為一架量産的機甲在死亡面前做出的最後的選擇,那麼我會尊重他的選擇,我會理解他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我不會将之視為理所當然,但我會抱持着這份難以抵消的愧疚和對他的謝意活下去,為了自己,為了H-45,為了生命本身。”
“你說的很對,我的确有很多需要抱歉的,但我最大的錯誤,永遠是輕視了生命的重量。”
“不會再這樣了,”他保證道,“我會和這幅機體,和這個饋贈一起活下去。”
他看着天災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紅色目鏡想。
也為了讓你獲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