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時此刻,被主人遺忘的手表宛如禁果,在潔白的紙巾上靜靜散發凜冽而神秘的光澤,緩緩勾起元時紀貪婪的欲望。
再見一面。
哪怕一面。
正在接通中。
元時紀捧着手機,聽着自己的呼吸聲,均勻但沉,透着一股無法宣洩的壓抑。
還有令人狂喜的緊張。
“喂?”
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元時紀怔了一下,抿抿唇,神不知鬼不覺深吸一口氣,面不改色将所有關于晏如斯的隐秘情緒都抛到九霄雲外去。
“小七,我是元時紀。”
“時紀姐姐?”楚七禾笑了一下,輕快的語氣轉瞬變得遲疑,“你、你怎麼會知道三哥的号碼?”
女孩子喜歡一個人,占有欲是很強的。
“是他跟我說的。”
元時紀沒有拖泥帶水,很快切入正題,“他的手表落在這裡,忘記拿了。”
“三哥的手表?”
“嗯,你們有空過來拿嗎?”
另一端的楚七禾似是猶疑不決,沉默了。
元時紀一隻手拿着手機,一隻手放在膝蓋上,不知不覺握成拳頭,仿佛想抓住什麼來填滿心裡的缺口,但什麼也沒抓住。
她于是垂下眼睑,渴望眼皮和睫毛可以像巨大的帷幕,沉甸甸地落下,牢牢遮掩心裡見不得人的缺口。
良久,元時紀鼓起勇氣,輕喚一聲,“小七?”
“時紀姐姐,三哥跟你說他的手機号碼幹什麼呀?”
楚七禾的語氣,平靜、黯然、失落。
元時紀的心不由得為她揪起,又仿佛是某種惺惺相惜。
“可能是因為,我說我們是朋友,他賞臉,就留了個聯系方式。”
元時紀笑着說:“不過比起朋友,我們其實隻是老闆和食客的關系,除非你們還來這裡旅遊,還來幫襯,不然——”
楚七禾忽然打斷元時紀坦然的話語。
“時紀姐姐,”她小心翼翼地問,“你覺得三哥怎麼樣?”
“啊?”
元時紀故作茫然。
握成拳頭的手,握得更緊,力道之大令關節都泛白了。
“或者說,你會喜歡三哥嗎?”
“……”
元時紀懷疑自己的手機出了問題,才打這會兒電話就發熱了,熱得不行,害她的手心、耳朵、臉頰都被炙熱的溫度灼到了。
“對不起,時紀姐姐,我這麼唐突。你、你當我什麼都沒問,我就是、就是……”
楚七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樣問元時紀,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隻能閉上眼睛令自己歸于平靜。
“我和三哥要去機場了。”
真的要走了。
“這樣啊……”
“嗯,沒什麼時間了。”
楚七禾想了想,說:“時紀姐姐,那個手表,弟弟要是不嫌棄的話,就送給弟弟吧,不然扔了也行。”
“啊?這、這怎麼可以?”
元時紀眨着眼睛,希望想出什麼辦法,把手表歸還晏如斯,可大腦一片空白。
“可以的,三哥還有很多手表,多一塊不多,少一塊不少。”
“……”
等到奶茶送來,元世界拿了牛油果甘露和一根吸管,走進廚房,看見元時紀呆呆地坐着,男士腕表放在桌子上,還墊着紙巾。
“有說什麼時候來拿嗎?”
元時紀搖了搖頭。
晚上八點。
一回到家,元時紀默默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開了燈,将用紙巾包着的男士腕表拿出來放在床頭櫃上。
“或者說,你會喜歡三哥嗎?”
元時紀就地坐下,靠着床,疲倦的目光系在幽藍色的機械表盤上,第一次看見時間一點一滴徒然消逝。
“世紀,把這碗水喝了。”
夏芸拿着碗徑直走進來,八分滿的深褐色水面微微搖晃。
“哪來的手表?這麼漂亮。”
元時紀回過神,下意識把手表拿在手裡藏起來。
“不過也太大了,不适合女孩子戴。是給世界的嗎?”
“不是。”
元時紀端起碗自顧自喝起來,夏芸沒上心,以為是她自己的,隻是買錯款式,也就沒再問什麼,等她喝完,接過碗便要走了。
“差不多該去洗澡了。”
“知道了。”
唇角有抹潮濕,元時紀随意擡手擦掉。
中午喝了可樂,下午喝了牛油果甘露,晚上喝了放紅糖的蛇舌草水,今天真是吃太多糖了。
可心裡依然沒有甜蜜的滋味。
她低頭看着手表,幫晏如斯摘下手表的一幕浮現在眼前。
那時她有碰到他。
他的手腕,他的皮膚,他的溫度。
突然,一陣轟鳴聲由遠至近,元時紀像受到召喚的信徒,什麼也沒想就從地上爬起來,跑到窗邊去。
透過紗窗、防盜網,元時紀看見一架客機正自由地飛馳在遼闊的藍色夜空中。
她從小沒什麼方向感,仰頭看見飛機,永遠不知道它是來,還是去。
憧憬的目光,隻會一直望着,一直望着,直到飛機消失在雲層裡,消失在某棟建築物的另一端,再也看不見。
“一路平安。
“晏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