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會來。
海浪喧嚣的翻滾聲時遠時近,海面像無垠的藍色絲綢,柔軟而随風搖動。
晏如斯的目光沒有被大海所吸引。
他垂着眸,靜靜地凝視元時紀,她正若無其事眺望大海,仿佛心裡沒有什麼東西困擾她。
而他卻不知不覺被她所困。
“世紀。”
他叫她,她明顯怔了一下,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又繼續望着大海。
“怎麼了?”
想了想,晏如斯還是不死心,幽幽問:“你就不好奇你的追求者小時候也在這裡生活過?”
元時紀搭在欄杆上的五指下意識收攏。
為了和元時紀拉近距離,晏如斯厚着臉皮說:“說不定我們小時候見過——在路上擦肩而過之類的。”
這當然是癡人說夢了,晏如斯覺得,元時紀應該會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怎麼可能?”
然而,元時紀沒有嘲笑他。
她垂下握拳的手,眨眼得頻繁,澄澈的眼睛裡有股說不出的意味,像是心虛。
晏如斯遲疑,“你這麼看我幹什麼?難道我們真的見過?”
元時紀眨了眨眼,總算像晏如斯所料的一樣咧嘴笑了出來,“怎、怎麼可能?”
接着,她好奇地問:“你小時候在這裡生活過多久?”
她終于對他的事感興趣了。
晏如斯心滿意足,掐指一算,“斷斷續續,加起來應該也有四年的時間。”
元時紀到底還是想知道關于晏如斯的過去。
“你……可以跟我說說嗎?”
晏如斯眸底一亮,“我家的事說來話長,你真的願意聽我說?”
元時紀真誠地點點頭。
晏如斯的母親叫陳景安,老家其實在隔壁市的山裡,離海岸遠。家裡除了父母,還有一個弟弟。
晏如斯一歲多時,母親唯一的弟弟意外去世,外公外婆大受打擊,母親回老家奔喪時,将年幼的他也帶着。
他的存在,令喪子的外公外婆有了精神慰藉,不舍得他走,母親便将他留下。
“舅舅沒了,父親本想讓母親幹脆把外公外婆接到身邊,這樣方便盡盡孝心。但外公外婆都是很傳統、很保守的人,說什麼也不肯搬遷,說那是他們的家,年輕人出去闖無可厚非,他們老了,要落葉歸根。”
元時紀聽着,不由感到一陣傷感。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是什麼?”
“就是一些門戶之見。”
晏、陳兩家家世懸殊,門不當戶不對,晏家看不上陳家,極力反對這門婚事。
陳家樸實有骨氣,知道對方嫌棄自己,從一開始也反對這門婚事。
婚姻是兩個家庭的聯盟,更是兩個人對彼此的承諾。
晏如斯的父母到底是不管不顧在一起了,但誰也無法讓兩家長輩同聚一堂,互稱親家。
“當年,外公外婆的要求是爺爺奶奶必須親自登門,爺爺奶奶對此置若罔聞。這樣的局面,直接導緻母親裡外不是人,結婚後很長一段時間,外公外婆都當沒有她這個女兒。”
晏如斯沒有具體提及,元時紀還不清楚他的家世究竟有多好,但完全可以從他爺爺奶奶的傲慢裡窺見一斑。
“這樣的話,即使後來你母親和你外公外婆的關系回暖了,他們也是不願意搬到女兒身邊去的,因為在他們看來,那都是寄人籬下,對嗎?”
元時紀有感而發,晏如斯平靜地點了點頭。
“外公外婆雖然出身清貧,但都是有骨氣、有氣性的人,晏家瞧不上他們,他們也瞧不上晏家。”
說着,晏如斯淡淡一笑,“我記得外婆說過,金窩銀窩,都不如自己的狗窩。”
“所以,你一歲多就跟着外公外婆生活了?”
這一刻,元時紀見晏如斯笑,也陪他笑,隻是有幾分苦澀。
她發現自己的心很亂。
不知是該心疼他,嗷嗷待哺的年紀,明明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卻沒能待在父母的身邊,反而成了留守兒童,跟着外公外婆。
還是該感到遺憾,他最終也隻是在這裡生活了四年……
如果可以再久一點的話……
“是啊。”晏如斯神色輕松說,“不過有時母親會來帶我回家,隻是,聽說我在家待不住,老是哭着要回外婆家,所以最多一個星期,我就如願以償回來外婆家了。”
元時紀問:“後來是因為到了上學的年紀,就離開這裡了嗎?”
晏如斯微微訝異,“世紀,你怎麼猜得這麼準?”
元時紀謙虛颔首,“讀書畢竟很重要。”
晏如斯輕笑,繼續向元時紀說起童年的事。
“讀書是重要,但是小學而已,父親覺得如果我還想待在外公外婆身邊,就在這邊讀小學也沒什麼。不過母親怕耽誤我,外公外婆家到底是在山裡,偏僻,附近的學校要多好也是沒有的。”
元時紀暗暗捏着手,認真地聽着,心裡莫名激動。
“最後,母親來這裡買了一間房子,給我選了一間還可以的小學,我忘記叫什麼名字了,開學後我隻上了一天還是兩天。”
元時紀下意識說:“清河華僑小學。”
聞言,晏如斯遲疑地看着元時紀,因為他根本不記得那間小學的名字,不确定是不是她說的清河華僑小學,所以也沒來得及問她怎麼知道,就見她狀似回神,無措地笑了笑。
“是這裡最好的小學之一……”
然後,元時紀追着問:“你母親都在這裡買房了,你為什麼隻上兩天就不上了?”
陰雲飄蕩的天空,光影塊狀分明,亮的亮,暗的暗,時不時有一兩滴綠豆大的雨珠往下掉,引得海邊遊玩的大部分人群漸漸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