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接一句砸下來,裴燼招咽了下口水,面色黯然下來。
他視線垂落,眉眼像是蒙了一層陰影,裴燼招艱難道,“好……好的,我知道了,還請父親放心,我明白自己的責任。”
長老将藏經閣細細轉過一圈,此時正躺在軟榻上小憩。
裴燼招在樓上待了大半晌,下樓時見到長老似乎已經睡着了,又下意識放輕了有些沉重的腳步。
他路過以書蓋面的長老,深吸了一口氣,推開門冒着雨離開。
裴燼招先回了飛鴻峰,掌門和長老們還在商量周沛霖的事,幾位長老也是意見不一,有覺得這事是個意外,不能按照常理處罰;也有覺得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是這次輕輕放下,日後門規不就成了一紙空談……
對于周沛霖,既不能罰的太重,也不能罰的太輕,掌門聽着聽着,又開始唉聲歎氣。
偏殿裡,臨安帶着弟子在給内門大比的勝出者發放獎勵,見裴燼招回來了,便讓小弟子給他送過來了——給裴燼招的是九重業火蓮的九顆蓮子,能祛除修士靈根裡的雜質,讓靈根更加茁壯,吃了還能溫養神魂,是不折不扣的天材地寶。
裴燼招捧着手裡巴掌大的靈玉盒,聽送蓮子的弟子在那邊豔羨道,“你可真是好運氣,這九重業火蓮千百年難得一見,現在世間唯一的一朵被沈仙君用靈力滋養着,它的蓮子在外面就是千金也買不到,你這一口氣居然拿了九顆呢。”
裴燼招猛然擡頭,“那這蓮子對修士的傷有用?”
小弟子眨了眨眼,不明白裴燼招方才還蔫蔫的,如今怎麼像是突然從夢遊中醒過來了一樣,她重複道,“對啊,肯定有用的。”
“好,謝謝,”裴燼招突然捧着這靈玉盒撒腿就跑。
小弟子在原地愣了會,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她嘀咕道,“奇奇怪怪的,莫不是高興傻了。”
……
陳蓮璇傷勢嚴重,還沒徹底穩定下來,所以被送回問藥峰後,是江長老在親自照料着。
江長老給陳蓮璇看完傷,吩咐其他弟子在陳蓮璇的藥裡又添了幾味,整座問藥峰裡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面上的神情也都比平時更加焦灼。
裴燼招到的時候,雨勢已經小了不少,隻剩下迷蒙細雨。
他給江長老送上自己剛得的九顆蓮子,喘着氣道,“江長老,這東西會不會對蓮璇師姐的傷勢有用?”
江長老瞧了眼蓮子,靈氣四溢,确實是絕佳的補藥,心下有些欣慰,她說道,“可能有用,不過這是内門大比你奪魁的獎勵,你全拿出來,不覺得虧了?”
裴燼招想說什麼,最後頓了頓,又搖了搖頭道,“這是我應該做的。”
耳邊一直有人在說話,陳蓮璇呻…吟了一聲,終于睜開了眼。
江長老喜道,“醒了正好,裴燼招拿了九重蓮子,你吃了看看,有沒有用?”
陳蓮璇被人扶起來,虛弱得連吞咽蓮子都有困難。
九重蓮子被碾碎喂下,房内衆人都屏住呼吸盯着她,靈藥融入身軀,過了片刻,陳蓮璇氣色好了些,面色卻還是低落,“可能是我靈根已經徹底廢了,吃了之後好像也沒什麼用。”
她又看向裴燼招,“既然對我無用,你拿回去吧,免得浪費了。”
裴燼招卻把那靈玉盒往前一推,他神色有些凄慘,輕聲道,“對……對不起,這些都給你。”
随後,裴燼招便轉身走了。
陳蓮璇以為裴燼招覺得是比試時,他讓周沛霖靈力耗竭,險些走火入魔,才出了這樣的亂子,所以如今對她心懷愧疚,便在他身後笑了笑,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就算你和周沛霖交好,也不必替他為我道歉。”
裴燼招心裡亂糟糟的,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回應對方。
陳蓮璇的病容,墨妖的話在腦海中來回拉扯,末了,他沉默着垂眸,還是聽墨妖的話,往前看吧。
他好像丢了魂,辭别了江長老和其他弟子後,神情恍惚,邁步離開了問藥峰。
……
長老們因為周沛霖的事争執了很久,沈連燭從掌門殿出來的時候,飛鴻峰上夜色正濃,下了大半天的雨也終于停了,攢起來的水窪上倒映着皎潔月色。
她也有些疲色,一身勝雪的白衣在黑夜中好似暈開淺淡的微光。
“沈仙君,”身後似乎有人在喊自己,隻是聲音太過微弱,所以一時難以分辨是不是她的錯覺。
那聲音見沈連燭沒有反應,又喊了一聲,“沈仙君。”
這次音量高了些,能明顯聽出來是一個少年。
沈連燭微微側身,她往身後看去,隻看見裴燼招追了上來,滿身狼狽的泥污,衣裳也濕乎乎的,似乎是一直守在這裡,為了等着自己出來,一直沒有收拾。
沈連燭掃過裴燼招俊秀的眉眼,弟子袍沾了雨水濕透,貼在他身上,勾勒出的身形尚未完全顯出力量感,但已經足夠挺拔修長,身上還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
因為緊張,裴燼招伸出的手不慎擦過了沈連燭的胳膊,自己卻似乎沒有意識到,他的體溫在那一瞬間透過衣料一觸即分,灼熱燙人。
他的長發已經有些亂了,一張臉蒼白偏執,裴燼招擡頭,漆黑的眼眸看向沈連燭。
沈連燭卻有些走神,覺得自己恍惚間,好似真的瞧見了一隻尾随了自己一路,隻為了讓自己把他帶回家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