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透過微臣的眼睛,您又在看誰?”
遠處似有鐘聲遙遙而來,驚破一場世事大夢。
陸詢舟恍然坐起,彼時屋外日影西斜,透過書房的落地窗可以看見庭中蔥茏的花草随風搖曳。
書房内安靜得隻剩下她氣喘籲籲的聲音。
牆上的那副畫也依舊靜靜地挂在那裡。
一切的一切幾乎沒有變化,除了時間與陸詢舟做的那個夢。
這個夢過于真實,真實到陸詢舟情不自禁懷疑這是否就是她們前世的故事。
金烏西墜,暮色四合。
傍晚吃完晚飯回到家,李未晞抱着小禮跑去看電視,李安衾去書房處理工作,家裡請的保姆則埋頭做着家務,陸詢舟因為那個無端的夢境而感到煩躁,索性借口外出散步消食。
按理來說自己的被害妄想症上上個月就已經被醫生判定痊愈,然而這個時候,陸詢舟在小區裡漫步時卻總感到一種被人監視的不自在。
她在遇見李安衾之前本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自從她毫無征兆地闖進陸詢舟的生活後,她開始時不時對這個世界的存在與否産生巨大的懷疑。
盛夏的最後一絲暑熱消溽在清涼的晚風中,小區人行道邊的排排婆娑綠樹上傳來陣陣蟬鳴,陸詢舟坐在路邊的長椅上,擡眸久久眺望着塗滿西邊天際的晚霞與遠處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最後阖目微冥。
腦海中蓦然閃過一個詞——唯心主義。
唯心主義是哲學的兩大基本派别之一,是同唯物主義相對立的思想體系。其認為意識第一性,物質第二性,意識是世界的本原,先有意識,後有物質,意識決定物質。
好比現在陸詢舟閉上眼,這個世界便不複存在,當她再睜開眼時,這個世界依舊在運轉。
陸詢舟想,如果用自己所擅長的物理學來闡釋這個道理,那自己便是薛定谔思想實驗中的那個偶然性變量。
假設這個紛繁複雜的世界是一個密封盒子,而其中有一隻貓、一瓶毒藥和一個放射源。若放射源中的原子衰變,毒藥會被釋放并殺死貓;反之,貓則存活。根據哥本哈根解釋,原子處于衰變與不衰變的疊加态,因此貓也應當處于生死疊加态。這個實驗後來成為了量子力學基本圖像的一部分,盡管最初是為了質疑哥本哈根解——但其在物理學中開辟的哲學意義仍然不容小觑
然而,這不僅僅是一場物理學實驗,它還引發了關于現實本質、觀測與存在關系的哲學讨論。量子力學的疊加态在宏觀世界中無法直接觀測到,但一旦進行測量,疊加态就會塌縮為确定的狀态。這種觀測與存在的關系引發了對現實本質的深入思考。
年輕的工程師睜開眼。
蟬鳴的喧嚣依舊,晚風的涼爽依舊,隻是晚霞不複,蒼穹徒留漫天夜幕。
她想到某本著名科幻小說中的情節,亦想到一個可怕的命題。
若此間真有某種神秘而不可控的力量存在,那麼物理學将不複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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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詢舟回家後已是晚上8點多,這會兒一身真絲睡裙的清冷女人正陪着穿粉色獨角獸睡衣的女兒看動畫。
依偎在媽媽懷裡的李未晞枕着媽媽的柔軟,又抱着小禮與奶貓布丁,與它們專注地看着電視屏幕上精彩的動畫劇情,李安衾則低頭用手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撫乖崽崽的後背,當她聽見玄關處的動靜時,便立馬回頭望去。
陸詢舟走到沙發邊,将右手的那袋甜品放到小案上,李未晞欣喜地“哇”了一聲,随後用遙控器暫停電視,低頭雙手拿起甜品袋子。
小山寵溺地摸摸女兒的腦袋,笑道:
“下樓溜達時看見新開的甜品店在做活動,于是就買了些。”
李未晞将袋子裡的甜品一一取出,全是些時尚的高檔甜品,諸如茉莉花茶慕斯、櫻桃雪媚娘等等,不料一旁的李安衾卻淡淡地發話:“晞晞,你剛刷完牙,晚上吃甜品對牙不好。”
“哦……”小奶娃委屈巴巴地看向對面的媽咪,希望她能讀懂自己的眼神。
小山秒懂,随後笑道:“刷牙不就是為了更好的享受美食嗎?何況晚上吃一點甜食又沒有問題,大不了再刷一遍牙。”
話音剛落,李未晞在一旁點頭附和:“就是就是,媽媽你就讓我吃一點嘛~”
李安衾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們倆的性子真是愈發像了。”
愈發喜歡站在同一戰線。
她有時感覺自己像養了兩個女兒,一大一小總是喜歡“沆瀣一氣”,站在自己的對立面。大的鼓動小的鑽規則空子,小的喜歡跟着大的做她這個媽媽不允許的事情。
不過這種感覺也隻是偶爾才有,陸詢舟大多數時候都是沉穩可靠的愛人,用李吟霁的時髦話說就是“安全型戀人”。陸詢舟性格溫和,情緒穩定,做事有原則、有條理,遇到問題懂得就事論事,從來不會歇斯底裡,這一點從她們前世為數不多的幾次争吵就能看出來。
夜深了,渾圓的月亮長懸人間,成為了繁華的首都城上方那盞最亮的夜燈,灑落在京州每一隅的月光都曾落入古人眸中,并化為他們的胸臆文章。可惜那清冷的月光如今卻在廉價的億萬燈火中迷失了最初的模樣,國際化大都市嚴重的光污染和聲污染注定了古時明月難照今人的結局。
李安衾平靜地屈起右手的食指壓了壓太陽穴,手中關于工商管理書籍被合上,她将它放回床頭櫃上的小書架。
身側的那人帶着黑色的眼罩,呼吸平穩,大抵是睡熟了,女人眸色微動,低頭輕輕撫過陸詢舟那隻安放在側的右手。
她的手纖長秀氣,骨節分明,或許是因為健身的緣故,所以手背上蜿蜒的青筋微凸,在冷白膚色的襯托下很明顯。
陸詢舟的手做什麼都好看,無論是寫字、做飯,還是打字、開車,就算是做那種事時也猶如玉筆輕搗豔花,讓人下意識覺得是清正文人在行雅事。
清冷女人出神的片刻,陸詢舟懶洋洋地單手摘下眼罩。
“姐姐,你在幹什麼?”
李安衾難得眸中閃過一絲驚慌,她連忙松開那人的手,眸色微動,淡然反問:“這麼晚還不睡,明天不想上班了?”
陸詢舟現下沒戴眼鏡,沒了那斯文物什的禁锢,她的眼神也比往日多了幾分情緒。
“姐姐在旁邊,我怎麼睡得着?”
李安衾被這溫柔的目光打量得無地自容,面上卻依舊維持着慣常的冷靜淡然。
她找補道:“你現在就能去睡。”
兩人相對無言,半晌,陸詢舟歎了口氣,無奈地笑道。
“姐姐想摸就摸吧。”
其實這也是小狗喜歡的親密方式。
女人被坐起的陸詢舟摟入懷中,李安衾一開始有些不願意,還隻是故作矜持地撓了撓小山是下巴,見姐姐要面子到這種地步,陸詢舟索性當了回壞狗。
那個夢帶來的情緒尚且萦繞在心中,壞狗小山煩悶地咬上女人蒼白脆弱的後脖頸,骨子裡的奴性使李安衾微微顫抖,她的平靜終于出現了一絲裂痕。
“小山,乖一點。”李安衾咬着下唇。
陸詢舟垂眸解開女人衣領上的三顆扣子,而後用慣有的溫和語氣命令道:“爬過去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