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楫低沉的聲音沒有語調,聽起來像個僞人。但他會刻意放輕聲線,娓娓道來,有種溫柔的錯覺。
易修至聽着鄒楫的聲音,抱着手機漸漸睡着。
易修至忘了關燈。
暖黃的床頭燈照在他的臉上,他身上的毛絨被子随呼吸微微起伏,顯出惬意的甯靜。
鄒楫關掉浏覽器,眼裡透露出深情,拇指輕輕摩挲着屏幕,像是在摸易修至的臉。
他把手機放在枕邊,側身握着手機,想象易修至躺在他的身邊。
晚安,寶寶。
兩個人都沒有挂斷視頻,呼吸聲此起彼伏,跨越千裡的距離,交織在一起。
鄒楫起床的時候易修至還沒醒,他坐在車後座上,垂頭看着他們的通話。
易修至睡覺拿不住手機,鄒楫看到的是他們房間裡熟悉的天花闆。
為了不打擾易修至睡覺,鄒楫特意把麥克風關閉。
易修至細微的呼吸聲從揚聲器裡傳出來,鄒楫勾唇靜靜聽着。
易修至的手出現在屏幕裡,鄒楫看見他抓起手機拿到面前,照着易修至困意未消的臉。
他擡手揉揉眼睛,睡眼迷蒙,眯開一條縫,看見屏幕上鄒楫的臉,困倦的眼睛忽然睜大:“老公?”
“嗯,”鄒楫笑笑,“早。”
易修至眨眨眼,意識到鄒楫還沒挂斷視頻,回道:“早,”易修至從床上下來,腿腳軟綿綿的,走得很慢,睡衣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頭頂幾縷頭發被蹭得立起來。易修至走進洗漱間,把手機立在鏡子前,接了杯水刷牙,聲音模糊不清,“你還沒上班啊?”
鄒楫看一眼窗外:“在車上,快到了。”
易修至吃了早餐,也坐上車去蛋糕店。
鄒楫在公司樓下坐了會兒,被人領進去:“鄒總,裡面請。”
鄒楫對來者點了下頭,對着手機說:“那寶寶,我先挂了。”
“好,工作順利。”易修至擡起手,對着鄒楫揮了揮。
易修至放下手機,轉頭看車外。
天氣已經恢複了零上,他們那天在家裡看見的也許是今年的最後一場雪。
路上的冰雪開始消融,雪地上全是沾滿泥濘的腳印。
易修至看着陰沉的天,總覺得心情好不起來。
車子在蛋糕店門口停下,易修至把手機揣回兜裡,下車跑進店裡。
苗師傅在烤餅幹,見易修至跑進來,他指着桌面上一個做好的蛋糕,讓易修至搬到外面打包。
之後易修至幫着打蛋糕胚,攪得整條手臂都在痛。
午飯吃完,易修至坐在店門口的塑料闆凳上,輕輕捶打着手臂,有點心不在焉。
“小易,來活兒了!”爺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易修至應了一聲,起身擡起腳步。
他的手機叫了起來。
易修至跟爺爺說一聲,掏出手機走到店外,看清來電顯示的名字時微微愣住。
是媽媽。
顔聽春很少給易修至打電話。
易修至一開始以為是易問楓的病情又有什麼問題,但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父親的病一直是醫院給他打的電話。
易修至有些緊張,從早上就不安的心髒此刻更是瘋狂跳動,他顫抖着手,接起了電話。
“媽?”易修至小心翼翼地說。
顔聽春那邊沒有醫院門診的嘈雜聲,聽起來是在某條大道上,旁邊車流不斷、人群喧嘩。
易修至的手指扣着手機殼,忐忑不安地等待顔聽春的宣判。
顔聽春的聲音格外平靜,但仔細聽的話,能聽出一絲顫抖。
壓抑着極重的負面情緒。
“易修至。”母親嚴肅地開口,叫全名的壓迫感直直撲向易修至,他感覺心髒一沉。
完了。
他聽見顔聽春問他:“你在哪?”
易修至局促地看向街道,盡量讓聲音聽起來不那麼心虛:“我在上班啊。”
顔聽春步步緊逼,追問道:“上哪個班?在哪上班?”
“我……”這種大問題上,易修至撒不了謊。他沮喪地垂着頭,嘴唇張了又張,最終沒了聲響。
顔聽春從他的反應裡讀懂了什麼,給易修至下了最後通牒:“來醫院見我。”
電話挂斷。
易修至咬着唇,茫然地看了眼四周。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他仰着頭,最終發出一聲長歎。
易修至愁眉苦臉地走進烘焙間,跟爺爺道歉:“對不起爺爺,我媽媽好像知道我離職了,她要見我。”
苗師傅聽鄒楫說過易修至的情況,表示理解:“去吧去吧,别緊張,好好說啊。”
易修至點點頭,把圍腰取下,坐進車裡。
顔聽春坐在易問楓的病床邊,從門上的玻璃裡看見易修至,沉默起身走出病房。
易修至像個做錯事的小孩,跟在顔聽春身後。
二人在走廊盡頭停下。
顔聽春轉過頭,開口的話忽然頓住。
易修至長高了。
易問楓病了六七年,她好像很久沒有注意過這個小兒子了。
她轉過頭,下意識地低下頭,目光所及之處,是兒子的一片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