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這回沒有說話,隻是深深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裡一片沉寂。
秦般若知道他這是等着她解釋的意思,心下一軟,手上忍不住又揉了揉他的腦袋:“哀家并非不願你守着,隻是在外人眼裡你我并非親生母子,而且年歲相差不大。若是長久下去,讓那些腌臜東西知道了,隻怕是又要編排出什麼要命的傳聞來。如今你剛剛執政,這些流言還是能少則少。”
“哀家知道皇帝問心無愧,哀家也是。可是天下人卻未必都這般想。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将我們母子拽下來,哀家如今幫不了皇帝什麼了,隻能步步小心,少些過錯。”
青銅台上的燭火還在倏忽間明滅閃動,照在屏風上映出兩道交疊相錯的身影,别樣甯靜。沒有人說話,安靜得隻有案上狻猊香爐窸窣燃燒的聲音,白霧袅袅,卻還未及帳中就又簌簌散去,隻留下檀香木同琥珀交疊的幽幽暖香。
新帝一時沒有說話,隻是拿着黑黝黝的目光瞧她,過了良久,才沉沉出聲:“母後,朕走到這一步,不是為了讓您步步小心謹慎的。從前朕沒有辦法,讓您委屈了這麼多年。如今,朕不希望再看到您再受一點點委屈。”
這話換做世間任何一個男子所說,她都不會相信。可這話,是同她一起走過将近九年風雨的小九說的。
見到小九那年,她剛從冷宮裡出來,身子也徹底壞掉了。
縱然重得了皇帝幾分憐惜,可一個不能懷孕的妃嫔,再貌美又有什麼用。更何況,帝後鹣鲽情深,早已成為天下楷模。所以,對于皇後來說,這點兒容人之量還是有的。
于是,秦般若就在這帝後逗弄鳥兒的情況下,收養了行宮裡被冷落嫌棄的小九。
她做皇後的狗,小九就做太子的狗。
剛開始,秦般若利用他的成分居多。可是時間久了,總忍不住多了柔軟和情分。
畢竟在這漫漫深宮,除了這個少年再沒有人會紅着眼跪在榻下給她上藥:“母後忍着點痛。”
也沒有人會在她恨得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仰着頭看她:“母後别怕,還有兒子。”
他的眼裡都是她。
隻有她。
那一刻,秦般若就知道自己不僅是小九的支撐。小九,也是她的支撐。
想到過往,秦般若心下更軟了一些:“都是哀家的不是,小九别生母後的氣了。”
新帝拉下她的手腕,仰頭望着她,字字珠玑:“兒子沒有生氣。兒子隻怕讓母後生氣為難。”
少年掌心滾燙,落在皓玉般的腕子上,如同驚起一片燎原。秦般若表現得十分自然地收回手腕,輕點他的額頭:“母後怎會生你的氣。”
晏衍靜靜地看着她收回手,眸色不動,倒是唇角勾了勾:“如今時候不早了,兒子在這守着母後睡下就走。”
又回到了最開始的話題,秦般若歎道:“你明日還有早朝,繼續耽擱下去哪還能睡?”
“無妨,等您睡下就走。”
男人一邊說着,一邊給秦般若提了提被角:“母後睡吧。”
說完,直接起身放下了金挂鈎上懸着的帷幔,他自己退回到桌前坐下,拿着小銅火箸兒撥了撥香爐裡的香料,安靜守禮。
秦般若知道他的性子,歎了口氣,隔着帷幔道:“一會兒早點回去。”
“嗯,母後放心。”
秦般若慢慢将身子沉入衾被中,本以為會很難睡着,可是似乎沒有一會兒的功夫,就昏昏沉沉入了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