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般若上了榻，不再勾扯舊事，下巴點點那一方案幾：“今日就講《心經》吧。”

湛讓點頭，跪坐到案前蒲團之上，低聲念誦：“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告訴哀家，什麼叫般若？”

“佛法兩大分支之一，又作‘钹若’、‘钹羅若’，意指大智慧、境界般若、終極智慧。”

湛讓聲音清正悅耳，秦般若卻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似乎聽到了什麼極其好笑之話，彎着眉眼問他：“知道哀家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嗎？”

湛讓面色不變，語氣平平：“小僧不知。”

秦般若笑看着他，神情從容：“老和尚沒有告訴你啊。”

湛讓十分平靜道：“師傅說，很多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要好。”

秦般若冷笑一聲：“哀家偷了這個名字，卻也沒有你師傅這樣的大智慧。”

湛讓垂着眸子繼續道：“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秦般若輕輕唔了一聲，再次打斷他的話：“就是這裡。哀家那時沒有名字，也不識得幾個字，卻偏偏知道苦厄這兩個字。”

“有一次，哀家問老和尚該如何才能度一切苦厄？他說，信菩薩。求富貴得富貴，求男女得男女，求長壽得長壽，一切所求皆悉稱遂，自然不會再有苦厄煩惱。”

“哀家又問如何才能信菩薩？他說：智信佛法。時間到了，自然會信。”

“來來回回跟哀家打機鋒，哀家當時就狠狠罵了他一句。老和尚卻問哀家：如今最想求什麼？當時哀家不過一窮困乞兒，自然是求富貴。他就道：你在這裡守半年，自然會有富貴送上門來。”

“哀家自然不信，又罵了他幾句，轉身拍拍屁股就走了。可是心下到底想着這有可能天降的富貴，第二天開始就真的在那裡混迹了半年多。一直遇到先帝，終究得了這潑天的富貴。那時候，哀家真的信了菩薩，開始求男女，結果一碗紅湯下去徹底壞了身子。”

“哀家最信先帝的時候，先帝将哀家扔進了冷宮；哀家最信菩薩的時候，菩薩棄了哀家。所以說啊，人還是不要相信别的什麼東西。像這等荒謬之言的異教學說，更不該再存活于世。你覺得呢？”

女人語氣溫和，哪怕說到最後這幾個字都沒有太大的起伏。可是湛讓卻心神大震，伏身跪下：“太後慎言。諸佛諸菩薩都為大智慧大自在的存在，雖不常在，卻能見十方世界，絲毫不差。太後曾受諸多苦難，是命中有此劫數。如今劫數盡消，當從方寸之間重新累積德數，延長壽富貴、來世善果。”

秦般若低低笑了起來：“積善果？那老和尚當初給先帝送出那樣一則批言，造下無數殺業，又是積得什麼善果？”

湛讓手指一縮，再次擡起頭來目光炯炯地看着她：“諸佛菩薩不诳語欺人？師傅又怎敢诳語？”

秦般若雙眸微眯，定定瞧了他一會兒，似笑非笑道：“過來。”

湛讓膝行着到了秦般若跟前，一身白衣袈裟清朗出塵，雖是跪着卻似仍在雲端之上。

秦般若單手支頤，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你師傅覺得哀家會成女帝，你覺得哀家會成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