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相擁許久才分離開。
驚别月緩緩把目光移至一旁被使用過的茶桌上,木質擋闆上依稀還留有茶水的痕迹,但奇怪的是,原先成套的兩隻茶盞竟莫名其妙丢失一隻。
他靠近茶桌俯身撚起一抹茶漬,呈現在指尖的刹那,這座廂房之前發生過的所有事情如滾滾潮水般向他湧來。
一名腰間佩戴瀣令的玄衣男人坐于茶桌前讀飲,對方臉帶青龍面具半掩面,其正是驚别月之前追蹤的人。
半個時辰前,驚别月帶着含霜去錦繡閣取回婚服,他體内的力量早已銘記瀣令的氣息,以至于他敏銳地察覺出佩戴瀣令之人就在周圍遊動。等他沿着瀣令的氣息尋到此處時,偏沒趕上對方的蹤迹。
驚别月死死盯緊眼前這個玄衣男人,然後一步一步跪坐在對方身前,他順着對方的視線,慢慢看向右後方的屏風處。
隻見一團黑氣映入他的眼簾,并且其中隐約還傳來一道不甚明顯的聲音,“血月映天,彗星襲月,災煞必現,戰北王奉以天命,除禍、霸世,世人定當躬身伏之。”
“屬下明白。”玄衣男人畢恭畢敬地回應道,“請吾主指示。”
“血月映天。”那團黑氣再度重複這四個字,随後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忙不疊轉身看向早已站起來的玄衣男人,對方仿佛已經明白其中的含義,很快便從窗戶躍出,消失在廂房内。
至此驚别月仍舊可以窺得過去,一聲“哐啷”的響動把他的目光吸引而去。
隻見被男人用過的茶盞滾至床榻的縫隙下,他半跪在地,欲圖伸手撿回茶盞,可眼見他即将觸及茶盞的邊沿,卻不料一股強悍的力量忽然把他拽住,迫使他懸浮在半空。
周遭的環境漸漸扭曲消失,被黑暗覆蓋,驚别月緊皺眉頭,攥住拳頭欲圖掙紮束縛,但奈何暗中之人力量遠勝過他,他現在隻能為魚肉,任人宰割。
“你屢次三番毀我計劃,難道真的要同我作對?驚别月,你要知道,跟我作對的人沒有什麼好下場。”一道熟悉的聲音自周圍散開,讓驚别月無法辨認傳音的具體方向。
驚别月的脖頸被黑氣緊緊窟住,但他絲毫不懼,反而饒有興緻地啟唇反問:“你既已知是我在攪亂你的計劃,何不早早除掉我?難不成你是在怕我?”
“好大的口氣!”那聲音中摻雜着些許怒愠,似乎對方真的被驚别月激怒了,“你以為你是誰?區區煞星,我殺你,何其輕易——”
話音未落,眼前的黑暗突然被白光照亮,在光芒的中央,隐約出現一個人影,當對方的容顔顯現于驚别月的眼前時,他一時心驚,瞳孔驟縮,完全不敢相信看見的人。
眼前這個人竟生着一張和驚别月一模一樣的臉,但唯一不同的是,對方的瞳孔是淡銀色的,不似常人。
“你……”驚别月語塞許久,旋即出聲質問道:“之前與我初次見面的那個頭戴鬥笠的人,可是你?”
“不錯。”銀瞳驚别月朝他靠近,對方輕佻地勾住他的下巴,笑着打量道:“你活着很累,很累,往後讓我來替代你,可好?”
銀瞳驚别月不給他回答的機會,對方猛地擡手點在他的眉心,讓驚别月在彌留之際的掙紮下,眼睜睜看着對方融入自己的體内,然後回歸現實,走向東方卿的懷抱。
甘露凝結枝頭,滑落在廂房的窗台邊。
東方卿抱着陷入昏迷的驚别月,想也不想便帶着對方離開群芳樓。
煎藥的爐子冒出白氣,藥香萦繞于屋内,東方卿把擇幹淨的應星花灑入藥爐中,等待片刻便把熬制成熟的藥水倒入碗裡,随即為躺在床榻上的驚别月送去。
東方卿剛端着藥碗推開房門,就看見驚别月居然直挺挺地坐在床榻邊,對方雙手交疊在膝蓋處,眼睛正若有若無地打量周圍。
“阿錦。”他滿臉擔憂地坐在驚别月的身邊,旋即小心翼翼地詢問道:“你怎麼坐起來了,現在感覺怎麼樣?”
驚别月漫不經心地轉頭看向他,眼神中帶有幾分戲谑,然後他朝東方卿撒嬌道:“不舒服……我現在很疼,你能幫幫我嗎?”
東方卿寵溺地輕笑兩聲,“你先把藥喝掉,之前随你怎麼折騰。”
見對方捧着藥碗把裡面的藥水一滴不剩地喝完後,他便把藥碗擱置在一旁,沒想到他剛側過半身,後方的驚别月便忽然簇擁住他的背脊,用暧昧的口吻說:“你愛我麼?”
一時之間,這猝不及防的問愛竟讓東方卿有些手足無措,他僵硬着轉過身,回抱住對方,他輕輕摩挲驚别月的發頂,啞聲回應道:“我愛你,直到死去。”
在東方卿看不見的地方,懷裡的人緩緩勾起一抹得逞的笑容,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一道銀光,其中藏有幾分癡迷,可在這份癡迷深處,卻又夾雜着無盡的恨意。
“我也愛你,夫君。”驚别月一字一頓道,其中裹挾着複雜情緒。
他緊緊擁住東方卿,欲圖踮腳吻在對方的唇間。可他還沒有完全貼近,就被東方卿毫不猶豫推開,跌倒在地。驚别月的眼底閃過幾絲陰鸷,旋即又被單純的眼神覆蓋,“……你這是為何?”
他作勢拉住東方卿的衣擺,可憐兮兮道:“你不是故意的,對不對?”
驚别月剛擡頭,便撞上東方卿那雙冷若冰霜的眼眸,對方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具死物,全然沒有方才的溫柔似水。
頓時他的大腦開始隐隐作痛,他似乎被封印在意識深處的驚别月逐漸侵占主動權。
東方卿不急不緩地蹲下身,用力掐住眼前人的脖頸,不斷施加力道,他出口的聲音宛若蟄伏于暗處的猛獸警告,“我數到三,把他放出來,否則應星花的藥力會活活殺死你的意識,讓你徹底覆滅。”
冒牌驚别月不禁皺眉,他抓住驚别月掐自己脖頸的手,企圖掙脫束縛,“……你是如何發現的……不可能……”
東方卿露出陰森駭人的笑容,“縱使我的阿錦心腸硬,可喚我夫君時,斷不會如此從容——我最是沉醉他臉紅的模樣。”
待東方卿的聲音消弭後,冒牌驚别月便被掐到窒息,暈厥過去。
他的眸光黯淡下來,望着眼前這個尚不明身份的人,心中升起一陣絞痛,“阿錦,下次出現的人,會是你麼?”
涼夜凄長,長廊外的燈籠被風吹得四處亂晃,屋内的紗帳中,東方卿摟住驚别月沉睡,他把下颚抵在對方的頭頂,雙眸閉得很緊,似乎今夜的夢不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