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研學結束到現在快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裡他家裡住進了一個人形卷毛小狗狗也快一個月了。

這人的活力超乎他的想象，得知自己的奶奶還能和自己說話後又恢複了活潑。

他的家裡開始四處飄蕩着季安嘴裡喊的哥哥聲。

季安頂着一頭亂毛，經常會半夜推開他的房門，經常從床尾爬到床頭。

有時方旭不給他眼神，他還會抓起方旭的手，讓方旭拍他後背，讓方旭哄他睡覺，“哥哥，睡不着。”

方旭最開始條件反射就是推開人，可伸出手的瞬間腦海融入很多片段，自己眼睛被媽媽捂住的時候，季安說因為他報警他又和人打架的時候，季安奶奶傷重，她媽媽幫助她轉院到他們這片區的醫院，讓季安住進他家，季安一看到他就忍不住癟嘴朝他撲過來委屈巴巴喊哥哥的時候。

季安喊的很多聲哥哥，讓他有了實感，他想，這是一個小他一歲卻比他矮很多的弟弟。

總之他現在是一個哥哥，哥哥理所應當要關愛弟弟，可他也才七歲，他不知道怎樣的哥哥是個好哥哥。

于是他去問了林挽月，林挽月給了他一本書《如果你有一天變成了哥哥》，然後再告訴他兩句話，一句是，“如果你不想，你就當他是你的一個朋友。”

第二句是，“這件事少聽你爸的，跟着你的内心走。”

方旭聽了，他打開了那本書，開始學習怎麼做一個哥哥。

于是在季安幾次說睡不着的時候，他都像季安說的那樣，輕拍季安的後背。

小夜燈下昏暗的光線裡，他看着熟睡那張臉上，血痂已經褪去，破破爛爛的活潑小動物現在被補得差不多了，隻有眉眼處還抹着祛疤的藥膏，藥膏下是一個小小的泛着紅的新生皮肉。

整個人睡得臉色粉嫩，這麼一看，很乖巧可愛，他輕輕将季安的腦袋掰正，防止藥膏蹭到他枕頭上。

他在此時想他應該是位還不錯的哥哥，沒有做得很差。

可是他畢竟剛開始，他對于哥哥這項工作，實在是不熟練，早上剛五點，季安就醒了，方旭揉着惺忪的眼睛，也被迫醒來，他想生氣，一聲不吭。

“哥哥，今天去看奶奶啊！”季安很興奮。

方旭将季安撩開的被子重新給人甩上，算了他要讓着，“護士姐姐要八點才上班。”

季安爬了起來，往方旭的床頭櫃去摸林挽月給他的電話手表，按亮，一看時間，才5：05，他“啊。”了一聲。

方旭睜大自己眼睛，但是失敗，他半眯着眼，好生氣，被窩已經不适合睡覺了，他抱着枕頭就要下床。

“哥哥你去哪？”

“我去你房間睡覺，我不想上課打瞌睡。”

季安趕緊跑下床，大張着手，将床邊的方旭擋住，“不準，我自己回去。”

他爬回床上将自己的手表抓住，抱起自己的枕頭，迅速跳下床，然後啪嗒啪嗒就跑開了，跑出去又探回來一個頭，和方旭小聲說，“哥哥，晚安啊。”

方旭：“？”還是做弟弟好，有點蠢的弟弟，如果是有點蠢的朋友，他随時能丢掉。

門被帶上，方旭這才睡了個飽。

方旭放學回來，沒有前幾天那樣有人沖出來，搶着拎他書包，叫他哥哥。

他給季安的電話手表打電話，沒人接，他給自己媽媽打電話問，媽媽說季安家裡有事，可能不回他們家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他回家除了阿姨，隻有空蕩的空間在等着。

第五天，他進了門，還是沒有季安沖出來大喊哥哥，但是沉靜的房子裡，他爸爸媽媽都在，二人朝他投來眼神，方旭不解地走進去。

林挽月和方祿林一個在沙發這頭，一個在沙發那頭。

方旭看了看自己的媽媽，又看看自己的爸爸，他走過去，在兩人中間巨大的空隙坐下。

方祿林沉聲道，“方旭……”他還沒說什麼，林挽月打斷了她，“方祿林，如果你不會好好說話，那麼就閉嘴。”

“我還沒說呢，而且我怎麼不會好好說話了，說好了孩子領進來，等家長治好了回家，幫她轉院了，給孩子住了，現在呢？”

“現在怎麼了？”方旭問，但是沒有人理他。

“你别當着方旭的面說這些。”林挽月低垂着頭有點無力。

“方旭不是不會思考的小孩，本來就不是你們的責任……”

“讓你閉嘴，你不會是吧？”她朝自己的丈夫看了過去，很多事情分不出對錯的，但是有合适與否。她是個學者，是個老師，方祿林是投行合夥人，他們的三觀有時候就像這兩個行業的特色一樣，有本質上的差别。

方祿林将剛剛要說的話咽了回去，但是顯然閉得不樂意，“可以資助他，但是不能……”

林挽月站了起來，她不想吵架，面對親人她向來不是一個談判高手，做不到絕對的理智。

方祿林也站了起來，跨步過去一把拉住林挽月的手，“人心難測，不是見識過不少白眼狼嗎？剛被人搶了分享出來的課題不是嗎？你們認識他才幾天？他以後會怎麼樣，你能确定？”

他看着自己愛人眼裡的糾結和憤怒，輕了語氣，“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隻是到時候，受到傷害的隻會是你們。”

林挽月抿緊了雙唇，但，顯然不是那麼認可方祿林的話語，可她也沒有論據，來支撐自己的行為，“嚴格意義上來說那還不是我的課題隻是一個方向，而且他搶不走。季安隻是一個小孩？你擔心他搶走什麼，你吃素的？”

方祿林進一步，“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他有他的命，他的路，沒有必要……”

林挽月推開了方祿林，一臉頹然坐了下去，“你非要逼我。”她都知道的啊，可如果方旭沒有打那個報警電話，場面或許不會變成這樣，這是她能想到，能提供的最好的賠罪方法了。

季安現在沒地方去了，他沒有别的親人了，他小小一個，他比方旭小，他……他一個人回去，那他過的是什麼日子？他有奶奶時都過成那樣，他沒有奶奶的時候又能怎麼樣？錢真的不是萬能，她今天才得知季安奶奶身上的錢可不少，還不是……

她現在很亂，方祿林說得對，她說的也對。

方旭大概聽明白了，站在一旁看着争執的爸媽，他慢慢開口，“反正你們經常不在家，我昨天已經學習完了應該怎麼做一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