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散不去的人群被迫驅散，短短幾分鐘，嘈雜聲散去，似乎那裡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季安的手滴下的幾滴血卻還停留在原地。

許凱林氣得跑回教室就找人告狀。

季安站在一間像會議室的房間裡，一條褐色的長桌，季安在桌子這邊，那幾個垃圾在桌子那邊，他低着頭，聽着教導主任拍得乓乓響的桌子說：“通知家長，季安你的家長必須過來一趟。在教學樓走廊打架？公共場所，性質惡劣！”

季安很想說嚴格意義上他沒有家長，即使有，他的家長叫不出來。

可是他有方旭，他有林姨，還有方叔，還有村長叔叔。

他不能這麼說，他所有的家人裡，除了村長叔叔有可能因為路途過遠而拒絕他，其他的他們都會來，隻是時間快慢的差别而已。

季安接過已經站在他旁邊的班主任給他遞的電話，他在手觸碰到冰冷的手機時擡頭看了班主任一眼，老師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小聲和他說，“有别的号碼嗎？”

或許老師覺得有點不忍，因為剛剛教導主任給所有家長打電話，隻有季安的沒有人接，連打了三次都沒有人接。

她小聲和季安補充了一句，“你可以換個監護人的聯系方式。”

季安知道為什麼，生氣了。

于是他聽話地換了不是資料上的聯系方式，一個個号碼按下去，按齊十一個，是姜阿姨的電話。

班主任按下了撥号鍵，撥号音樂響起，隔壁的吵鬧聲絲毫沒有受到一點打攪，教導主任正在對學生們進行素質教育，傳來學生敷衍的應答聲。

季安還停留在他的上一個流程，所以沒被拉去洗禮。

季安這邊的電話接通了，可能因為距離很近，季安聽到放在老師耳邊的手機裡面傳來的不是女聲，是一個有點低沉的聲音，“是，我是季安家長。”

“好，季安受傷沒有？”

“我們會配合。”

“我馬上到。”

突然間季安有點梗咽，但是他忍住了，和老師說他去個廁所。

或許因為他平時是個三好學生，或許幾個老師看了監控，他顯然是弱勢的一個。

又或許教導主任正在生氣，這些學生實在是不可教也，沒空管他。

班主任猶豫着，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季安沉默着走出了這間教室。

他沒有去廁所，走到一旁的樓梯間，他從自己口袋裡掏出打架前藏好的手表，按下了撥号鍵盤的快捷鍵一。

電話很快被接通，但是季安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以往季安和方旭打電話都像一個叽叽喳喳的小麻雀，或者拱來拱去的薩摩耶，隔着電話能的人總感受到他的活潑。

過了一會，從鍊接的通話裡季安似乎聽到了車門被關上的聲音，看來方旭已經上車了。“哥，你不生氣了嗎？”季安小小聲問。

沒人回答。

季安看着自己頭頂發白的屋頂張了張嘴，最後還是沒繼續說話，将頭埋進了膝蓋，抽噎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方旭聽到了，“你遲早要解決的。”

季安不說話，和藏在殼裡的蝸牛一樣不願意探頭。

方旭最終隻能說，“是哪裡不舒服嗎？你老師說你手破了點皮，但是傷口不大。”

季安捂着收音筒，等一個忍不住的抽噎過去，才松開，他說，“沒有，我現在很強壯，能打死一頭牛。”

方旭笑出了聲，但是沒說話。

季安在方旭看不到的地方點了點頭，“我一直覺得問題不大。”

方旭，“你覺得？”

季安沉默了，過了一會，他虛假交代，“我手上現在還有好多血，我不知道是誰的。”

季安說完，方旭沒有回答他，但是季安聽到了家庭通話人加入的提示音，下一秒有道很穩溫柔的聲音說，“寶貝，别怕。”

方祿林在一旁插話，“打輸了？”

季安沒敢回答，但他的鼻音早已經出賣他，洩露了出去。

他在那一年開始沒打過架了，他移開手表猛吸了吸鼻子，吸完，嗯一聲，“其實，我沒怎麼受傷，傷口不大，被拉鍊劃的。”這傷口在他的預料之外。

說完他挂斷了電話，方叔怎麼知道？他一直在？季安一看手表，他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按到了快捷鍵3，隻不過3加進來的時間，沒比2早多少。

方旭來得很快，同行有不知道怎麼趕回來的方祿林。

方旭看了高處的戀季安兩眼，妥協了，擡手讓樓梯口的季安過來。

季安挪蹭過去，三個人走向辦公室。

方旭從自己父旁邊走到季安旁邊，在自己電話響起那一刻他就知道，季安已經做了什麼，等林姨電話一響，他知道他該幹什麼。

所以他來得很快，方祿林也來得很快。

教務處主任，看到來得最快的家長。

看到跑出去的季安跟在人後，走過去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季安，“你說你平時乖乖的，突然打架就算了，打完架還跑。跑哪去了？跑得了和尚，你跑得了廟嗎？你家長我都給你找來了，你好好給我反省！”

方祿林等眼前的地中海老師說完，伸出手，“老師，您好，我是季安的家長，和我溝通就好，孩子間的關系變成這樣，我想我們家長和學校都有責任。”

顯然來者不善，教導主任笑着說，“這邊請。”

季安和方旭停在了原地，擡頭看了看他方叔，又看了看他哥，他發現他哥也在看他，他哥回看他的眼神，很鎮定。

季安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害怕，在方旭的一個眼神間，全部消蕩然消失。

他踮着腳就往方旭耳邊挪過去，趁着沒有人注意自己，何希遠他們的家長也還沒來，和他哥說悄悄話，“你還在生氣嗎？”

方旭掃了季安一眼，“生什麼氣？”

“我……”季安撤回腦袋，低下頭，不再和方旭說話。

方旭看季安這摸樣，側頭，“你躲着永遠都解決不了問題。”

季安低着的頭點了點，最後将一雙手伸了出來，上面的血迹已經幹涸不再流動，他還說，“可是，哥，我手很疼。”

方旭懶得理他。

季安心想，其實就這點疼，這點傷，本可以躲過的，就是想到了方旭可能會一個星期不理自己，所以他沒躲，他哥脾氣這些年好了不少，但是也沒好到哪裡去。

教導處的大門又被人推開，也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人。但是季安覺得他那一身西裝完全壓不住他的一身粗俗，何希遠即使在教導主任的威壓下仍舊流裡流氣，沒有将全場人放在眼裡，剛剛一直低着頭，一看進門的人，立即化作了鹌鹑。

似乎覺得不對，眼神迅速射向季安身邊，眼神突變，“艹，你和季安一夥的！”

方旭定定直視何希遠，“要不然呢？”

何希遠瞪大眼睛，一臉要将方旭和季安吃了的殘暴模樣。

“啪！”一聲響，季安跟着響聲側目，然後想說，這倆人不愧是父子，都很有病，一個上來就打人，一個又不是他季安打的他何希遠被打歪的頭，惡狠狠的眼神盯着他幹嘛？

因着這響聲，室内的交談聲停下變得寂靜。

季安站得筆直端正，一臉坦然印上那道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