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程越慌忙去拿紙巾,卻突然踉跄了一下,扶住鋼琴才沒有摔倒。
"程越?"周予安擔憂地抓住他的手臂,"你沒事吧?"
程越搖搖頭,勉強笑了笑:"隻是有點累,最近睡得不好。"
但周予安注意到他的臉色異常蒼白,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你需要看醫生,"她堅決地說,"現在就去。"
"真的不用..."程越試圖拒絕,卻突然捂住嘴沖向洗手間。周予安聽到裡面傳來嘔吐聲,心揪成一團。
當程越出來時,臉色更加難看。周予安已經拿起了車鑰匙:"我送你去醫院,不許拒絕。"
醫院的走廊上,周予安不安地來回踱步。程越已經被帶去做檢查,醫生嚴肅的表情讓她有種不祥的預感。一小時後,一位神經科醫生叫她去辦公室。
"您是程越的家人嗎?"醫生問。
周予安搖頭:"我是...朋友。他怎麼了?"
醫生歎了口氣:"CT顯示他腦部有一個腫瘤,位置很不好。根據大小和發展情況來看,應該是晚期了。"
周予安感到一陣眩暈:"什麼意思?能治好嗎?"
"如果早半年發現,手術還有可能。現在...恐怕隻剩下三個月,樂觀的話半年。"
世界在周予安眼前旋轉。她想起程越每次調試設備時專注的側臉,想起他談到母親時眼中的溫柔,想起他為了讓她重新感受音樂而付出的一切。
"他...知道嗎?"
醫生點頭:"從病曆看,他兩個月前就已經确診了。很奇怪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周予安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原來在她為自己的命運哀歎時,程越正默默承受着更大的痛苦。原來他那些疲憊、頭痛和偶爾的眩暈都不是因為工作太累。
當程越從檢查室出來時,看到的是滿臉淚痕的周予安。他愣了一下,然後苦笑:"醫生告訴你了。"
"為什麼不告訴我?"周予安的聲音顫抖着。
程越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我不想讓你分心。你的複出音樂會很重要。"
"比你的生命還重要嗎?"
程越沉默了一會兒:"對我來說,是的。"
周予安再也控制不住,撲進程越懷裡痛哭起來。程越輕拍她的背,像安撫一個受驚的孩子。
"别取消音樂會,"他在她耳邊輕聲說,"那是我最後想看到的事。"
音樂會當晚,金色音樂廳座無虛席。觀衆們竊竊私語,好奇這位失聰的鋼琴家将如何演奏。周予安走上舞台,目光掃過前排——程越坐在那裡,對她微笑。
她深吸一口氣,手指落在琴鍵上。骨傳導調音器将每一個音符轉化為她能夠理解的震動,音樂從她的指尖流向全身。她演奏的是拉赫瑪尼諾夫的《音畫練習曲》,一首充滿激情與憂傷的作品。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散在空氣中,全場起立鼓掌。周予安聽不見,但她能看見觀衆臉上的淚水,能感受到地闆的震動。她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程越,而他一直注視着她,眼中滿是驕傲和愛意。
在經久不息的掌聲中,周予安示意大家安靜。她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寫字闆,寫下:【今晚的安可曲,獻給一個特别的人。】
然後她開始彈奏肖邦的《降E大調夜曲》——程越最喜歡的一首。彈到一半,她感到有人走上舞台。程越站在鋼琴旁,臉色蒼白卻神情堅定。
當曲子結束,程越單膝跪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全場屏息。他打開盒子,裡面不是戒指,而是一個更小巧精緻的骨傳導裝置。
"我改良了它,"程越說,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現在它能傳遞的不隻是音樂,還有...愛。"
周予安讀着他的唇語,淚水模糊了視線。程越繼續道:"我知道時間不多,但剩下的每一天,我都想和你一起聽音樂,看日出,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你願意嗎?"
周予安從琴凳上站起,撲進程越懷裡。觀衆席爆發出更熱烈的掌聲,但此刻,他們的世界裡隻有彼此的心跳。
音樂會後的慶功宴上,程越突然暈倒。救護車将他送往醫院時,周予安握着他冰涼的手,想起他曾說過的話:"生命不在于長短,而在于是否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樣子。"
在病床上,程越虛弱地笑着:"至少我看到了你的演出,這比什麼都值得。"
周予安把他的手貼在自己臉頰:"我們還有時間,哪怕隻有一天,也要讓它充滿音樂。"
程越輕輕哼起一段旋律,是那首夜曲的主題。周予安跟着哼唱,雖然她聽不見自己的聲音,但她知道,程越能聽見。在這個寂靜與聲響交織的世界裡,他們的愛找到了最獨特的表達方式。
三個月後,在程越的葬禮上,周予安演奏了那首《降E大調夜曲》。陽光透過教堂的彩色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一次,她沒有使用調音器——她已經學會用心去聆聽那些無聲的旋律。
當最後一個音符結束,周予安仿佛聽到遠處傳來掌聲。她轉過頭,似乎看到程越站在光影交界處,對她微笑。然後,一陣微風拂過,帶走了幻覺,也帶走了她生命中最動人的樂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