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相貌隻有十幾歲,站在魔軍最前方的少年正收回他手裡鑲嵌着各色寶石的華麗重弓。
班決眸光陰狠,手握雙斧朝四周大喊。
“殺了她!一定要殺了她!一起上!不能讓她活着!”
不能讓這個清靈君活着!她的劍氣太可怕了,方才那條銀龍盤旋在頭頂上方時,他的魔氣竟然在顫抖!
這是出于血脈的克制。
看見蘇溪周身散出魔氣的破口,班決更加堅定了決心,秋氏漏網之魚,魔族大患,不能留!
“班決!你做什麼?!”
赤尤的巨錘對上班決的雙斧,将人攔住的同時她視線掃過雙子,宿谷宿瑕對視一眼跳開,手中祭出鎖鍊奔向持弓的少年。
幾個部落的首領起了争執,魔軍一時摸不着頭腦,鬧哄哄地沒有動作。
“赤尤,你是魔族叛徒不成?這個清靈君不能留!”
男人胡子茂密聲音洪亮,震得持蚩尤耳中嗡嗡作響,她也加大音量大喊。
“殿下都沒說要現在殺了她,由得了你做主嗎?”
視線掃過仍在半空中的魔女,班決語氣震怒:“那是因為!”
“哐!”
赤尤一錘子砸過去,“閉嘴!殿下比你更清楚她的可怕,殿下說過要親自動手。”
她語氣不耐,幾乎是咬着牙道:“蠢貨!你要壞了殿下的大事不成!?你有幾條命夠賠罪?!”
殿下的手段……
班決高大的身軀抖了抖,不情不願地閉了嘴,默默站回隊伍前端。
不遠處,少年雙腳踩在宿谷宿瑕的鎖鍊上,赤腳雪白,腳腕上的銀鈴脆響。
“不用勞煩,一擊不成,我不會再出手。”
蘇溪駕馭着濃郁的魔氣降落到魔軍頭頂,語氣沉沉。
“你們想死嗎?”
她的魔氣與魔王出于同源,濃郁森冷,散發來像無數觸手,震懾人心。
騷亂的魔軍再度恢複平靜,少女淩駕于萬魔之上,除了十三部落的首領沒有人敢看她,那些首領則神色各異。
秋宴在空中注視着這一幕,須臾蘇溪若有所覺地擡頭與她對視,距離很遠看不清面容,隻依稀感覺到她的目光帶着濃烈的情緒。
剛才那一箭她為什麼要出手?
總歸不是因為什麼信守承諾,蘇溪可不是什麼坦坦蕩蕩的君子。
第一次重生時,隻不過回頭看見了亮着的清靈劍,她就痛下殺手,還抱着必死的心。
有些奇怪……
她很想活命又不想活命,也許有什麼秘密也說不定,但不論如何,魔王之子跟蒼吾宗清靈君隻會是敵人。
秋宴轉身踏入陣中,重新回到了高牆上。
“呼,剛才吓死我了。”
“魔族狡詐陰狠!還好清靈君沒事。”
“太好了!那魔女輸了!”
“清靈君威武!”
城牆上爆發出一陣歡笑,齊齊看着走進陣中的女修,每一雙眼睛都帶着激動和佩服,就連補陣的兩個長老都抽空說了一句。
“後生可畏啊。”
大陣中心閉着眼的老者小聲嘀咕,“我就說顧家那小子運氣好,他老子上輩子積的德這輩子才撿了秋宴做徒弟,偏生小子不領情。”
作為赤霄掌門,又與顧浮岚交好,妙淩空知曉更多内情。
秋宴把衆人的神色收進眼底。
赤霄派長年守着北境,這裡的弟子向來是最苦的,此刻的他們更是大部分蓬頭垢面,眼底盡是血絲,嘴唇也都幹裂得不像樣子,可每個人看着她的眸光卻都飽含着最誠摯的敬佩和感激。
明明世人都該感激他們才是。
如果不是他們在魔軍來襲的時候拼死抵抗,或許她連争取時間的機會都沒有。
腦海裡閃過天書中赤霄派遍地屍骸的畫面,秋宴由衷道:“諸位辛苦了。”
赤霄派所有人懼是一愣,須臾尖銳的酸意爬上鼻尖,數日不曾合眼,早就幹澀異常的眼眶變得濕潤。
誰也說不出一句“不辛苦。”
也不知誰先哽咽着哭了出來,嘴裡模糊道,“嗚嗚嗚,清靈君真好……”
不僅幫他們打退了那個嚣張的魔女,還一點兒也不臭屁,險象環生的情況下回來了說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安撫他們。
秋時在人群裡亮着眼睛悄悄點頭,不想那人後頭的一句話是,“我好想嫁給清靈君,嗚嗚嗚……”
楚蘭俊擡手将一顆渾圓的丹藥塞進這個哭嚎的傷患嘴裡。
“你做什麼夢呢?你是女子,她也是女子!”
眼底烏青,頭發亂糟糟但一雙眼睛透亮的女子拍了拍胸口,艱難吞下丹藥,忿忿道:“女子也想嫁!”
楚蘭俊撇嘴,沒辦法,誰叫這麼大的逼讓秋宴給裝了,老實講這女人強得可怕,回憶起他一路上的不敬言語,内心頗有些戚戚。
同時還有些不爽,眼見女人被衆星捧月般包圍,一股難以言喻的别樣情緒在心底悄然蕩開,他索性不去看她。
結果又有幾個男人的聲音從人堆裡傳來。
“别說女子了,男子都想嫁呢!”
“哇,你怎麼好意思說出口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時間衆人酸澀的情緒一掃而空,周圍又響起歡快戲谑的笑聲。
兩個年紀稍微大些的長老聽得面色透紅,妙淩空笑呵呵開口。
“我要是年輕個幾百歲……”
旁邊為他護法的長老正氣淩然,皺着眉掃過他枯槁的白發,“掌門打住!”
妙淩空咳嗽一聲,手上動作不停,“我這不是正在打嗎?”
長老不忍直視的撇過頭去。
一片祥和中,唯有秋時顫微微扯住秋宴的衣袖,眼中盈盈水波不安閃動。
“師姐……”
秋宴隻當衆人在說笑,被歡快的情緒感染,她也彎了眼眸,忽然感覺衣袖被人輕輕扯了扯,轉頭對上秋時不安的眼神。
“怎麼了阿時?”
秋時支支吾吾,眸子裡一會兒黯淡一會兒蹭亮,半響憋出來一句,“師姐可有受傷?”
秋宴搖頭,“别擔心,我沒受傷。”
“那就好,師姐沒受傷就好。”
話是這麼說,但緊張兮兮扯着她袖子的手始終沒有松開。
孟逍遙在一旁目睹全程,不由得笑出了聲。
清靈君啊,你師弟生怕别人真的嫁給你,恨不得把自己拴在你身上呢。
秋宴聽到她的笑聲看向她,“孟姑娘,多謝你方才出劍。”
孟逍遙大大方方地應了,“清靈君不必客氣,我先去那邊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人群散去,衆人又開始忙活,孟逍遙說的是楚蘭俊所在的方向,那裡有很多傷患等待醫治。
秋宴扶上秋時扯住袖子的手,安撫地拍了拍他手背,“也多謝阿時。”
從第一次看見秋時使針,且針使得比劍好上許多的時候,她就猜到那才是秋時真正的武器,或許在被抓進魔窟之前他的親人是醫者。
所以她也猜測秋時懂一些醫術,畢竟使針前提至少是清楚人周身的穴位。
秋時垂眸低低道:“嗯。”
關于那些銀針和使針的手法,他什麼也沒說,但秋宴不在意,畢竟她的過去他也不知道。
等他哪天想說了再說吧,秋宴的神色悄然間變得凝重,她已經想好了接下來的計劃,且這個計劃最好别讓秋時知道。
忽然,她想到一個人,想着想着,耳邊恍然間聽到了那個人的聲音。
由遠及近。
“清靈君!救命啊!”
先是最前頭修補陣法的赤霄弟子一愣,“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接着最後方的傷患也都豎起了耳朵,“好像在喊清靈君?”
不是幻聽,秋宴飛身到城牆邊緣,視線往下就看見遠處一隻巨大的花蝴蝶撲騰着翅膀掙紮,抓着他的人正是蘇溪。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