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時在床底睡得香甜,抱着衣角嘴角上翹,不知夢到什麼。
秋宴蹲在床邊看他,一時沒想到在不驚醒秋時的情況下把人挪到床塌上的辦法。
就這樣看了很久,秋時也一直沒醒,她最終得出來一個結論,也許秋時很久沒有睡好覺了。
這夜秋時做了美夢。
他許久不曾做夢,以往做夢也是夢見地獄裡傳來的鬼哭狼嚎,夢見魔窟裡那座不見天日的地牢,還曾在察覺到自己對師姐的心思後,夢見他被師姐那把漂亮長劍一劍穿心的場景。
那是個叫他好長一段時間都不敢睡覺的噩夢。
但這一次,夢裡他變成一個普通人,跟大家流淌着一樣的血液的普通人。
夢裡秋時平安長大,少時入劍宗,他年紀小,宗内有個對他處處照顧的師姐。
師姐年紀不大但做事沉穩有度,總紮着簡單的高馬尾,眼眸清亮,笑容溫柔,可舞起劍來幹淨利落,動作行雲流水,漂亮得不像話。
夢裡的秋時喜歡夢裡的師姐。
最開始師姐去哪裡都帶着他,後來師姐忙于修煉不見人影,卻總是記着他的生辰,不管身在何處都趕回宗内為他賀生。
師姐對他很好很好,他對師姐很喜歡很喜歡。
整個夢隻與師姐有關,那道白色的身影就是夢境的開關和加速器,她在身邊,時間減速,她遠行,他就度日如年。
夢的最後,秋時追上那道始終走在前面的身影,他說“師姐,等等我好不好?”
女子回頭,笑着伸出手,日光刺眼看不清面容。
秋時撲上去将那隻手緊緊抓住,胸腔如同填滿棉花糖一般柔軟,隻覺整顆心暈暈乎乎,他聽見女子說。
“阿時,我們永遠在一起。”
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屋内,紅木床被照得暖烘烘,陽光直直落在臉頰,秋時感受到一股燙意。
他睜開眼,意識仍恍惚,伸手擋住刺眼的光坐起身,右手捂住不知被曬了多久微微發燙的臉,又後知後覺将手摸向眼角,那裡有幾分濕意。
太陽的味道,暖洋洋,師姐的味道,讓人安心。
師姐的味道?
坐在床上的人身形一僵,緩緩擡頭看向四周,簡單的一張床,一個小櫃子,一套紅木桌椅。
這裡不是星朗閣。
秋時一愣,昨日的場景瞬間湧入腦海,他,竟然就那樣睡着了,還在師姐房中睡了一整夜!
精緻如畫的一張臉在陽光下迅速漲紅,秋時捂住腦袋,低頭的空隙又下意識聞了聞蓋在身上的棉被。
神情放松沉迷一瞬,又忽地回過神來。
秋時猛地拍了拍臉,他在做什麼?!
身下床鋪溫暖,手中的棉被柔軟,全都是師姐的味道……還是忍不住将臉整個埋在被子裡,嗚,心跳得好快。
對了。
他怎麼在床上,昨日蘇溪突然過來,他不是躲到床下了嗎?
師姐呢?
秋時一怔,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劍氣破空的響聲。
他擡頭,透過屋内半開的窗戶看見院中有道白色身影,人影背對着他,隻見身形高挑,動作孔武有力,手持幽藍長劍姿态挺拔,出劍揮劍行雲流水,高綁的馬尾随風而動。
秋時右手捂上心口,靜悄悄看了一陣。
這道身影,跟他夢裡的一樣。
瞬間,夢裡殘留的幸福酸澀喜悅全部湧上心頭。
金輝灑滿整個院落,秋宴在晨光中練劍,屋内始終沒聽見傳來動靜,等完整走過兩遍基礎劍法,秋宴收劍,擦了擦額上的汗,準備進屋叫醒秋時。
不想回頭卻見窗邊趴着個人,精緻的面孔在金燦燦的旭日照耀下就跟發光似的,看得人晃神,不是秋時是誰。
秋宴對着窗邊揮手,“阿時,該起床咯,要準備出發了。”
昨日用了些力氣和手段将秋時搬上床,她在院中練了一夜劍。
竹月閣内,秋時背上秋宴給他準備的包袱,站在門邊,開門的動作猶豫。
“怎麼了?”
秋宴肩膀上也挎着一個小包袱。
秋時看着腳尖,垂眸道,“沒什麼。”
按照兩人商量好的,他應該同師姐保持距離,就像以前一樣,未免蘇溪察覺,亂了師姐的計劃。
可秋時不知道,秋宴的計劃到底是什麼,這些天他被喜悅沖昏了頭,可心中也隐隐有些不安。
那日被戳破身份,秋時理智全無險些在宗内失控,多虧秋宴極力阻止。
事後她将他牽回星朗閣,說她知道蘇溪是魔族中人,又說她自有計劃,不能叫旁人知曉。
“阿時,相信我,按照我的說法來做,别的我以後告訴你。”
蘇溪生日宴當晚秋宴說的話還留在耳邊,所以現在,秋時也應該按照秋宴的話回到星朗閣,然後再假裝出門,于蒼吾宗大門那棵巨大的梧桐樹下跟衆人彙合。
本該如此。
可秋時看着晨光裡的秋宴,陽光灑落在她的肩她的臉,白淨的面容上淡色的唇自然閉合,眼神平淡溫和,他心裡說不出的不舍,開門的動作就顯得極為猶豫。
醒來一睜眼就能看到師姐,這樣的好事,以後還會有嗎?
秋宴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又聽還在門口磨蹭的秋時低低道。
“師姐,以後……”
聲音越來越小,到後面幹脆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