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看見所有人都看過來,一雙雙眼睛或驚訝或疑惑或帶笑,孟洛止住話頭,轉而表情恢複嚴肅,緩緩開口。
“不,以往淮山秘境外,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白霧。”
見掌門一幹弟子還是半知半解的表情,顧卿憐甚至雙眼發愣,神遊天外的模樣,孟洛加深語氣,愈發嚴肅。
“我懷疑,我們現在不在秘境外,而是已經身處秘境之内了。”
蘇溪半張臉隐在暗處,靜靜注視着場中談話,狡黠的貓眼幽幽閃着暗光,目光流轉,最終定格在顧卿憐身上。
有秋宴答話,顧卿憐坐在原地,他沒有秋宴的強悍血脈,肩膀處的傷口還隐隐作痛,從傷口傳開的寒氣似乎與崖底的白霧有着某種聯系。
恍然中他似乎聽見砰砰砰的心跳聲從白霧深處傳來,每響一聲,寒氣噴發,他的肩膀就痛一瞬。
秋宴一邊同孟洛交談,一邊餘光掃過蘇溪等人,最終順着蘇溪的視線看向顧卿憐,見他臉色不對,眸光一凝,開口問道。
“卿憐師兄,你怎麼了?”
顧卿憐看向白霧深處,又眸光垂落掃過受傷的肩,遲疑道,“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心跳的聲音,越來越近了。”
他轉頭對着衆人,方才視線遮擋下并未完全顯露在衆人面前的臉擡起,圍繞着火光的一圈響起陣陣抽氣聲。
隻見顧卿憐半張臉發生了極大的變化,血管似乎被魔氣浸透,脖子連接臉頰的筋脈呈現黑色,漆黑的魔氣如同藤蔓,已然爬上男子下巴。
秋宴站起身,兩步走到顧卿憐身邊。
“今日的傷,讓我幫你看看。”
顧卿憐點頭,揭開早些時候沈錦钊在他肩膀纏繞的紗布,秋時跟過來,一圈人也都圍過來,擋住了亮光。
秋宴轉頭揮退衆人,“你們退後些,擋着光我看不清楚。”
她沒說自己的血脈,也沒說秋氏獨有的清輝,隻道,“清靈劍能夠祛除魔氣,我來試試。”
孟洛拉着湊熱鬧的落蔔潇退開,蘇溪一開始就沒靠很近,沈錦钊問,“可需要我幫忙?”
男子一襲青衣,長相溫潤,眉宇間皺起的弧度都比旁人多顯出兩分擔憂,叫人看了知覺舒坦。
若是以往,秋宴自然願意叫沈錦钊幫忙。
但現在,秋宴不信他,甚至懷疑顧卿憐身上的變故都跟他有關。
“不用。”
被拒絕後,沈錦钊并未多問,也并未表現出身為丹師的自傲,秋宴說不用,他便乖覺地退回先前的位置。
隻有秋時還杵着不動,不等秋宴趕他,輕聲開口。
“師姐,現下有風,火光不穩,我用夜明訣幫你照着傷口,你來動手,可好?”
他說話聲音淡淡,但看過來時,明明比秋宴高,不知為何卻總是委委屈屈地耷拉着眼,便生一雙眼睛又生得好,更顯出一股楚楚可憐的味道。
叫人不忍說重話,更不忍心拒絕。
秋宴遲疑一瞬,嘴唇微張。
“好吧。”
顧卿憐生平第一次想要做出有辱風範之事———翻白眼。
不能怪他,秋宴能看到的,他所在的角度也能看到。
雖然今日這人救了阿宴,算他立大功,但真的好想給他一拳,怎麼辦……
崖底恢複安靜,借着秋時法術的光,秋宴仔細給顧卿憐檢查傷口,又借着身體遮擋,她用指尖放出清輝,操縱幽藍色淡光進入顧卿憐肩膀上的傷口。
用清輝裡裡外外将顧卿憐的傷洗了個遍,最後要動手包紮時,剛接過沈錦钊遞來的紗布,就被秋時拿了過去。
“我來吧,師姐今日也受了傷,應該休息。“
說話間,将秋宴額間的細汗收進眼底。
秋宴見他眼神認真,便點點頭讓開位置,顧卿憐不悅地抿唇,但看見秋宴額上的汗,也什麼都沒說。
沈錦钊摩挲着手指上的碧玉扳指,跳躍的火光偶爾炸進他眼眸。
被懷疑了嗎?
什麼時候?
垂眼的瞬間掃過白衣女子挺拔的背影,為什麼,總感覺今日師姐防着他呢?
“想什麼呢?”
耳旁傳來低低的氣音,沈錦钊頭也沒回,莞爾一笑,也用氣音回答。
“自然是在想某人今日背信棄義。”
蘇溪勾唇,“錦钊師兄說笑,我可不是那種人。”
“我倒覺得你是呢。”
“說笑說笑,論背信棄義,我們彼此彼此嘛。”
“呵呵。”
“合作繼續?”
“自然繼續。”
白霧濃重,火光暗淡幾分,一場沒有對視的交流愉快進行。
秋宴站直身子,微微側頭,與落蔔潇談話的間隙眼神掃過安靜的兩人。
是這樣的,一般來說孩子不聲不響,肯定是要幹壞事了。
她的師弟師妹也一樣。
秋時剛給顧卿憐包好紗布,顧卿憐就猛地站起身,傷口撕裂,紗布上透出血色。
就在秋時懷疑這貨是故意時,顧卿憐突然道。
“心跳聲,來了。”
心跳聲?
在場沒有一個人聽見心跳聲,除了顧卿憐。
所有人面面相觑,看向顧卿憐的眼神帶了擔憂和疑惑,卻也立即擺出防禦的姿态,背身圍成一個圈,面對茫茫白霧。
顧卿憐神色帶了少有的恐慌,秋宴甚至懷疑射中他的那一箭沾了毒。
半刻鐘過去,空氣依然安靜,他說的來了到是什麼來了,無人知曉,沒有東西到來,除了在幾人心底深根發芽的不安。
落蔔潇眼角發亮,轉頭問被圍在中間的顧卿憐。
“霁月君?你還好吧?是不是聽錯了?你心跳很急嗎?”
言下之意顧卿憐自己心跳太急,他聽岔了。
顧卿憐不語,沉眸看着某個方向,眼神銳利。
忽然,一陣狂風吹來,幾人中間的大火堆猛地熄滅,眼前陷入黑暗。
與此同時,顧卿憐面對的方向傳來猛烈的震動,似乎有龐然大物正極速接近。
“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