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儀被他半靠半攬地圈在身邊,涼意漸起的夜裡青年體溫卻熱得像火,她憋着氣把臉扭到一邊,倔強地連他的味道都不想多聞。
可心口卻遭人攆了似的跳得又急又快。
真是可惡至極。
嬌小的人此刻真真實實地在他懷裡,溫熱的,鮮活的,還帶着股好聞的桂香。
聞清許卻又有些恍惚,他破天荒地迷茫起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拿她如何是好。
對她好些,過不去他自己那關,對她壞些,可刻意刁難倒也無甚必要。
還真是個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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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中秋,隻不過去年這時謝知儀在鋪子裡忙活,而現下卻隻能跟罪魁禍首大眼瞪小眼。
“再偷看,你今夜便在腳榻睡。”
“……我沒偷看”
青年這才擡眸,執筆長指輕點墨面光潔如鏡的硯台,“這裡瞧得見。”
謝知儀站他身側垂眼一看登時鬧了個紅臉,頰邊绯意漫開,坦然道,“哦,看了便看了。”
少女好像深谙得寸進尺之道,像是發覺他并不會真正對她做什麼,如今說話也懶得再端着。
隻要不觸及以前,聞清許便還算是正常。
她安心等着消息便是。
他們總歸不是一路人,分道揚镳前多忍忍也未嘗不可。
忍着脾氣,也忍着自己的心。
莊子無趣卻有個小丫鬟可以說話解悶,可京城這座偌大的聞府宅院謝知儀能說得上話的便隻有眼前青年,從前他人氣兒便不重,如今獨自生活幾年後更是羽化登仙般,寫個字一言也不發。
她實在無趣,便去數他垂下的鴉羽般漆黑的睫毛,卻又被逮個正着。
謝知儀忍了又忍實在沒忍住提醒道,“今日是中秋。”
“不是吃過中秋宴了?”
“……如此節日你便隻在府裡讀書?”
“那不然?”
“出去走走吧,今夜有燈會。”
“謝小姐順竿爬的本事愈發見漲。”
聞清許停了筆,指尖捋了捋書頁側臉去看身旁少女,回絕之言卻被她眸中閃爍的期待之意打斷,“罷了,出去走走。”
束着雙髻的少女身着淺绯衣袍,晶亮的眸中映得滿是各色燈火,她本就比聞清許少兩歲,如此一打扮跟在青年身側倒像是調皮扮作丫鬟的妹妹。
兔兒燈蓮花燈各類彩燈高懸,便是銀光般傾瀉下來的月色也化作金黃,謝知儀喜歡熱鬧,這兩年忙活得都忘了自己也隻是個半大少女。
“好多遊船!”
石橋下點着燭火的遊船太多,多得像是天上的銀河倒轉下來,星子化作船隻慢悠悠地在水裡搖曳,而岸上則是一片紅黃交織的暖亮。
身旁少女喟歎聲不絕于口,跑前跑後地看,聞清許隻是将人往自己身邊扯了扯,“你是剛入京?莫要再亂跑。”
謝知儀仰臉看他,青年隻垂眸,再不染塵埃的高傲模樣也被這凡塵的燈火映得柔和,她忽然有好多話想說,有好多話想問,張了張嘴卻什麼也說不出。
問什麼呢?
問他能不能别再記恨她?問他還想不想同她在一起試試?
少女杏眸無措地掃過他面龐,那雙黑眸依舊很冷,隻是這般溫暖的燈火叫她竟也生出些妄念。
她想有個能同過中秋的家。
失去的,還能再找回來麼?
“聞清許,”
“做什麼?”
謝知儀緊張地舔嘴,紅潤的唇瓣蒙上層光亮,她深吸口氣盯着他深邃精緻的眼眸,“我想問,”
我們算不算關系緩和了。
後半句還沒說出口,便被一聲自不遠處傳來的嬌喝打斷。
“清許哥哥!”
謝知儀隻見青年移了視線轉過臉去看,那雙蘊着小心翼翼的試探和一點點期盼的杏眸倏然熄了光,她斂眸刻意忽視心底苦澀,在
那道鮮亮身影過來前垂首自覺退到青年身後。
來人吏部尚書嫡女崔姩婉,跟她不對付。
“清許哥哥今日竟也來逛燈會了,早知我便送帖至聞府同你一道好了。”
崔姩婉自是看到謝知儀了,她偏要過來瞧瞧他們究竟是攪和在一起做什麼。
不論家世相貌,她可都不輸。
“出來走走罷了。”
“碰見即是緣分,不如咱們一道走走可好?”
聞清許餘光瞥了眼又變成木樁一樣立在自己身側的少女,他募地想起昨夜,便也想看看若是情景對換,謝知儀當如何。
躲在陰影裡掌心都快被指尖掐出血痕的少女隻聽見身前人欣然開口。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