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聞清許上值時神清氣爽,完全看不出任何疲态。
甚至頂着夜色出門前還幫熟睡的謝知儀掖了掖被角。
換下的衣裳由鐘無帶回府,裝着幹淨衣裳的檀木盒一早便被鐘宣放在門前。
昨日來廣安寺前便備好了。
謝知儀在他走後沒多久便清醒了。
裡衣系帶完好無損,好似昨夜種種是夢。
可由内而外的疲憊感讓她連擡手的力氣都不夠。
烏發披散在軟枕上的少女眉眼沉靜,她在思量。
自南邊往北上的商隊常選在春秋時分動身,聞家被抄家前鋪面就多,如今再度青雲直上,雖說趕不上鼎盛時期,但卻比奉恩侯府多得多。
綢緞莊、瓷器店、茶莊、南貨店和珍玩鋪之類的商鋪不乏有江南貨物,隻要多加留意商隊交貨時間,再用銀錢打點一二,便可讓他們幫忙留意着找人。
給聞清許訂氅衣花了一百八十兩,她滿打滿算還剩二百八十兩,這些銀錢用來打發商隊找人綽綽有餘。
謝知儀到聞府時還不到正午,她卻沒胃口用飯,一下車便直直奔賬房去了。
張管事是聞府的老人,自聞相少時便在府中做事,一路從賬房學徒幹到府中管事,因家事還鄉還不到半年聞府便倒了,直到今年才又被請回來。
隻是這一回來,聞府徹底變了天。
曾經人丁興旺的聞家隻餘他最不看好的聞大公子一支獨苗,老爺夫人甚至連幾個小公子都折在流放路上。
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老天不開眼。
好在他識時務,不多嘴,隻做事,于是這麼幾十年都安安穩穩地活着。
不過聞大公子也要娶親了,要娶的是個踏實肯學的侯府小姐。
張管事剛對過府内昨日賬目,便見着那位踏實肯幹的謝小姐一身藍裙快步走過來。
“老奴見過謝小姐。”他剛站起行了一禮便被止住動作。
“張管事不必多禮,前兩日跟您學過對賬後知儀多有受益,今日來是想請教您商鋪對接江南商隊一事,”謝知儀微微一笑,“我有幾個小鋪子,也想賣些南貨試試,不知侯府可有商路?”
張管事活了四十八年,自然看得出府内主子誰輕誰重,這位謝小姐已是闆上釘釘的主母,管家做主也隻是早晚之事。
他仔細想了想後應道,“商路自然是有,往年商隊九月中旬便進京了,在祿光門處過關查驗後交過稅便可與鋪面對接,今年應是快了。”
“有無自江南而來的商隊,江南一帶運來的丁香檀香我想買些來試試。”
張管事歸根究底還是聞清許的人,謝知儀不好将找人一事拿到明面上,聞清許本就不信,舊事重提他又要生氣,或許又要拿做戲一事來譏諷她。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自己找,若是真有了确切消息,到時她花些錢雇人把知姝接回來便是。
“江南商隊是有的,具體要多少量還得面議,有的貨早先便被定下了,若是這次拿不到,可先預定過年前運來的那一批。”
年前南貨商市供不應求,大商隊往往剛返江南便又馱了貨往北來。
謝知儀将手中帕子都攥緊,她難掩心中激動,“那到時還要麻煩張管事幫我留意江南商隊,若是有消息,能否帶我一同去見見商隊管事?”
“自然,若有消息,老奴定先知會謝小姐。”
謝知儀自荷包中掏出一兩碎銀放在桌上,“那便多謝張管事。”
今日是聞清許的生辰日,謝知儀下午還特意沐浴更衣,一身淡綠衣衫襯得人膚白貌美,整個人瞧着乖順得很。
人在屋檐下,照着他喜好打扮也實屬情理之中。
可直到殘陽西落,一桌飯菜涼了又熱,熱了又涼,溫着壽酒的滾水都涼了,他依舊是不見蹤影。
春桃瞧着便知自家小姐情緒不佳,她不知該如何張口,便隻默默将溫着壽酒的滾水換了新。
立在門外的鐘無都覺察不對,卻又不敢作聲。
大人早該下值了。
可門房遲遲未傳來通報聲。
“鐘無,你家大人往年生辰日是如何過的?”
謝知儀索性從屋裡走出來,抱臂靠在門口,杏眸冷冷注視着不遠處驅散昏暗的橙紅燈籠。
又是這般。
分明昨日還好好的。
她這時才發覺不公,聞清許能時刻掌握她的下落,而他的行蹤卻從不主動與她透露。
便是這種時候明知家中有人在等,身邊那麼多人前前後後地伺候着,硬是不派個人回來知會一聲。
這還是未成婚時,若是成了婚,等他便更是理所當然之事。
謝知儀不喜歡等,尤其不喜歡無緣無敵地苦等。
“大人往日不過生辰。”鐘無硬着頭皮回答。
在嶺南那近三年光顧着給聖上做事,哪裡顧得上過生辰。
便是三年前也隻有謝小姐會給大人送生辰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