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清許面上平靜僅維持到轉身後。
輪廓分明的下颌繃得極緊,他長睫低垂着,卻仍是掩不住眸底翻湧而上的痛楚,隻是再擡眼時便看不出其中脆弱,黑眸冷寂得叫人心顫。
謝知儀如今竟是同他說話都難以忍耐,那雙漂亮杏眸中的嫌惡與抵觸結結實實地在他心口紮出個漏風的大洞。
冬夜寒風凜冽,卻不如謝知儀對他的态度冷。
總有法子的。
他們定能回到從前。
翌日用晚膳時聞清許若無其事地從外走進,自顧自地将她送的氅衣解了遞給下人便在從始至終都未曾擡過眼的女子對面坐下。
立在夫人身後的春桃隻用伺候夫人用飯,鐘苓見狀便趕忙又添了雙碗筷。
他坐的是謝知儀正對面的位置,稍稍一擡眸便能将她小口用飯的模樣盡收眼底。
本就潤紅的唇瓣被菜汁沾得發亮,她不做表情時便是清冷秀氣的模樣,此時正垂眸專注地嚼着,腮邊一鼓一鼓,聞清許太久沒見過她這副活人氣十足的模樣,竟捏着箸瞧得入了迷。
謝知儀被他盯得蹙起眉頭,放了碗筷便要離席。
聞清許這才驚覺自己又讓她不快,便下意識起身挽留,空碗碰箸發出脆響,“我在外用過了,隻是坐下歇歇,這就走。”
做出這副畏縮模樣又是給誰看?
謝知儀腳步都沒停頓,陰沉着臉色便徹底離席。
第三日用晚膳時他又來了。
這回正好卡着謝知儀落座時間,鐘苓又要去取碗筷,聞清許鼻尖冷紅還未褪去,他擡手示意鐘苓稍等,黑眸忐忑地将面前人看着。
“今日我未曾在外用飯,能否與你一道吃?”
他鮮少露出這樣的低姿态,因此說話也有些不自然。
這偌大的聞府哪一樣不是他的,活的死的全憑他心意做主,如此小事也要裝模作樣地問一句更讓謝知儀作嘔。
她沒言語,自顧自地端起碗用飯,連眼神都沒勻過去一個。
這兩日胃口倒是好了些,或許是有春桃陪在身邊的緣故。
她沒拒絕,聞清許便也沒再問,隻默默起身往外去。
日日都是如此,每日來,來了坐下問一句,得不到回應便又走。
直到正月廿九,聞清許桌下長腿都已然使着力準備站起,因着殘餘的自尊作祟,他走時從不拖泥帶水,便聽見對面女子“嗯”了聲。
他本該行雲流水般站起的身子募地僵住,黑眸中滿是錯愕。
謝知儀這是,應下了?
青年甚至懷疑是自己幻聽,轉過臉看向在場鐘苓,見她亦是點頭這才敢确信。
她願意與他一道用飯了。
心口酸澀同甜蜜綿密地交織着,聞清許這回隻借着夾菜時看她。
身着绛紅豎領織金小襖的女子眉眼依舊很冷,本低垂着的瑩潤眼眸募地投過來,沒什麼情緒,卻一眼便将聞清許看得手足無措起來。
更無措的,是他停止跳動後猛然震顫的心口。
分明安穩坐着,可他卻感到陣奇異的眩暈。
幾是恍惚地用完飯,聞清許甚至都忘了慢些吃好與她多待些時間。
但謝知儀已經吃完了,卻沒離席,像是在等他。
“那我這便回書房。”
聞清許笨拙起身,拔腿便往外去,卻聽見聲獨屬于謝知儀的冷淡卻難掩其柔軟本質的聲音。
“慢着。”
謝知儀起身,不悲不喜地望進他因着自己一聲喚而難掩驚喜的黑眸。
她心下覺着諷刺至極,隻轉身往裡屋去。
身後腳步聲響起,是聞清許自覺跟上來了。
在窗前站定,謝知儀轉身抱臂,緊跟在她身後的青年險險沒停住,他比她高出一頭有餘,克制着不緊緊黏在她面上的黑眸低垂。
她開門見山,“整日這般耗着也沒什麼意思,”
被她身上散發出的若有若無的梅香勾得止不住咽口水的青年聞言怔住,他面上神色陡然一變,出言打斷,語速急促,“我不覺得是耗着,也并非沒意思,若是你覺着沒意思,我可以改,你想讓我如何,我都可以去做。”
青年眸中懇切恨不得溢出來,那雙總是居高臨下地審視着旁人的瞳仁輕顫。
多新鮮。
謝知儀移開視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你我終歸不是一路人。”
“怎就不是一路人?你是哪條路你告與我不就行了?”
聞清許克制着不往前去,他躬下身看她,心中與她交談的歡欣全然被忐忑不安代替。
謝知儀又同他對視,這般便将他眸中憂懼看得清清楚楚,隻是這些情緒卻無法撼動她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