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動作行雲流水般,便是連眼都沒擡一下便将湯盆端走了。
有聞清許在,春桃在屋裡呆着便不自在得多,謝知儀便讓她早早回去歇着然後自己倒水,這下倒是省事了。
謝知儀沉默半晌,靜靜坐在榻邊等。
還是要約法三章,白紙黑字寫清楚了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她才徹底放心。
聞清許回來時便瞧見榻上一身素衣的女子眉眼沉靜地看他。
他們許久未曾這樣心平氣和地共處一室過。
她烏發别在而後,露出整張素淨清冷的小臉,唇瓣因着警惕而微微抿着,像隻随時準備跑路的貓兒。
“怎得了?”
聞清許盡量讓自己聲音自然,他太久沒跟她說話,手腳都有些不知該怎麼擺,不自在中又解了外衣搭在圈椅上,忙了一圈才總算敢擡眼看。
謝知儀見他手忙腳亂地料理好之後才淡淡出聲,“你我之間還是白紙黑字地約法三章為好。”
聞清許還未等她說完便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取來紙筆後更是副洗耳恭聽的認真模樣,“你隻管說便是。”
“其一,你我同榻而眠時你不得越過中線,其二,你我和離已成定局,眼下感情破裂是事實,你不得對我有任何逾矩行為,其三,白日你不得在卧房逗留,其四,我不會與你一道用飯,先記着這些,日後若有其他再補,你可有異議?”
謝知儀思路清晰,她有時總犯記吃不記打的毛病,因此必須得提前寫好規矩,省得到時忘了他又連連過線用假象将她蒙騙住。
這四條規矩執行起來比起先前情狀也已然是好得多得多,聞清許應道,“無異議,都聽你的便是。”
還有近半年時間,他們又同處一個屋檐下。
雖說同處時間少了些,但也不是完全沒希望。
他心裡這般想着,又将墨迹幹得差不多的紙面提起送到榻上女子面前:“你看看可有遺漏?”
謝知儀不知他心中所想,仔仔細細看過後隻當兩人已達成井水不犯河水的約定便開口,“并無遺漏,這紙我便收着了,你睡裡側,榻上有兩條被褥。”
被她完全吸引視線的青年這才注意到榻上兩條被褥,他顧不上失望,心裡滿是又要與謝知儀同床共枕的歡欣,隻是面上卻沒顯露半分,瞧着仍是副正經端重的模樣。
熄了燭火,聞清許靜靜平躺在裡側,雖說離謝知儀約有一臂遠,卻仍是讓他心生雀躍,被褥是新的,帶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
他睜着眼等,等到謝知儀呼吸平穩似是熟睡後才敢側過身子看她。
黑暗中隻能依稀瞧見她面上起伏的流暢輪廓,謝知儀睡覺時安分得不像話,偶爾會踢踢被子,但更多時候就是這般平平地躺着。
聞清許倒甯願她睡着時好動些,最好滾進他懷中來。
可惜睡覺時不安穩的是他自己,青年戀戀不舍地看了幾眼才轉身朝裡,聞清許怕他夜裡一個放松便将人抱住,到時他好不容易穩住的局面又要全面崩塌。
明日還要上早朝,來日方長,他耐得住的。
他動作不大,本就清醒的謝知儀面無表情睜開眼,她藏在被褥中的雙手緊攥着,甚至枕下還放了金钗,若是他想行不軌之事,那便等着挨上一刺。
聞清許身形大,睡在邊上小山一樣存在感極強,她本就有些睡不着,心裡更是煩亂得要命。
這孩子若是生下來也是個聰慧卻不通人性的可該如何是好?
謝知儀剛東想西想地擔心上便反應過來,她暗惱自己多事,便是這孩子生下來是個傻的也不關她事。
他想當爹那便當去。
身旁人時不時往裡側挪,若是換個方向怕是此刻早就已經貼到謝知儀身上了,還好他沒有,否則謝知儀定是要将他踢醒。
就這麼一直睜着眼,直到窗外夜色都不再那麼濃郁,快将自己與牆面融為一體的青年募地有了動靜,這動靜明顯區别于睡夢中無意識發出的碎聲。
聞清許要起床上值了。
謝知儀悄無聲息半合上眼,單用耳朵聽便知曉他在做什麼。
聞清許睡了這些日子以來最安穩踏實的一覺,甚至在夢裡謝知儀柔情似水,雙臂緊緊環着他腰腹喊夫君,好似他們從無隔閡,也沒有争執。
夢得香甜,醒來後便是怅然若失的落寞感,他屈指揉了揉太陽穴,下意識以為自己還是睡在榻邊,手一撐險些撐到熟睡的女子側腰。
剛觸及柔軟被面聞清許便猛然驚醒,頓時僵住動作,又轉過臉去看她。
在這般視線都不明朗的夜裡也能瞧出是個眉清目秀的美人。
他輕手輕腳地往外挪,随即長腿一跨便輕松下了榻。
謝知儀裝睡得并不輕松,她擔心聞清許出爾反爾又來對她動手動腳。
好在沒有。
隻是多餘地幫她掖了掖被角便披上衣裳出去了。
直到屋外隐隐約約傳來鐘無聲音,他們徹底出了門,謝知儀這才睡下。
睡到天光大亮,近在眼前的春桃小聲疾呼。
“小姐,快醒醒,雲空師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