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側是一個挎着籃子的婦人,看着面善,溫瑾便打聽起情況來。
結果婦人語焉不詳,拉着她開始抱怨這些年日子越來越不好過,動不動就打仗,哪裡知道皇帝是個誰,今天是這個,明天說不定就是那個了。
又說江陵這地方造孽啊,從她祖上到現在都是這個來争那個來搶的,要不是根在這裡,她早舉家搬走了。
溫瑾再三嘗試都插不進嘴,連叫幾聲“大娘”,婦人還是一個勁兒地哭訴,于是她放棄詢問,不過大娘好歹透露了一條有用的信息——這次進占江陵城的軍隊倒是軍紀嚴明,不曾過分驚擾百姓,還在占領城池後不久便打開城門盡快恢複城中百姓正常生活。
行吧,這稱地上一個好消息,城中生活恢複正常有利于她找一份散工,先解決了生計問題,再另謀打算。
就這樣思襯着,城門守衛已檢查到她了。
那守衛身材粗壯,臉絡腮胡,不苟言笑,看着十分兇悍,什麼也沒問,隻攤着手掌說:“拿來。”
溫瑾不明所以,眉心跳了跳,有些遲疑地小聲詢問旁邊人:“什,什麼......”
“戶碟,或者路引!”守衛粗聲粗氣地道,有幾分不耐煩,“沒有就不能進城,你要沒帶就讓開,别耽誤後面的人。”說着便把她撥到一邊,繼續檢查下一個人。
溫瑾抿了抿唇,拽着衣角看着一個接一個人進了城門,她躊躇在原地。
另一個守衛朝她甩着手吆喝着:“欸——,站那裡幹什麼呢,往旁邊站,别擋道啊——”
她悻悻地往旁邊走去,在城牆根找了個地方蹲了下來,盯着自己兩隻光腳闆發呆。
天色漸晚,她還是得想辦法進城,總不能在野外露宿,看現在這世道感覺不太平,誰知道大晚上會不會遇到什麼意外。
溫瑾蹲不安生,站了起來,眼見着入城的人越來越少,城門也要到了關閉之時,她急得團團轉,兩隻光腳闆在沙石地面上踱來踱去。
殊不知她一舉一動都落在了有心人眼裡,也難怪,她外觀實在有幾分乍眼。
她長得不算高,剛剛一米六五,但站在一衆面朝黃土背朝天整日辛勤勞作脊背都被生活壓彎的古代南方窮苦人民百姓中間,她的身量身段一下子便凸顯了出來,既高挑又窈窕。
尤其是那雙被污泥染地半髒未髒的腳,腳面恰到好處地顯出幾絲原本膚色來,半遮未遮,更是惹人遐思。
即使看不清怕披散的頭發下遮掩的面容,直覺也告訴王全,這姑娘奇貨可居。
于是乎,他讓管事帶着新進的貨先行進城,自己則帶着幾名家丁朝着溫瑾的方向走來——
“小丫頭啊,我在城門口看你好一陣了,你一個姑娘家家要是晚上不找個落腳的地方怕是不安全,怎麼不趕緊回家去呢?”
溫瑾被這突兀的一聲打亂思緒,蹙眉擡眼一看,是個有幾分和藹的中年人。
她不動聲色地上下掃了眼,相比于其他人,這人的衣着相當體面,且是絲綢質地,看着便不是勞作的人,但下半身褲腳綁腿,鞋履便行,想必是走南闖北所需,故此她推斷他應當是個商人。
她急于進城,又想找個活計好歹把自己先行安頓下來,便詢問這大叔是否可以帶自己入城,一時之間也不曾想到遇到詐騙拐賣這種可能,畢竟她人生的前二十年和這四個字完全沒沾過邊,防人之心到底弱了一層。
王全哪裡想到這姑娘竟然如此好說話,不等他開口便主動要求跟着他走,還主動搭話,詢問城中活計是否好找雲雲,性格開朗健談,又不自恃貌美,反而想着自己養活自己。
這樣的姑娘着實少見,更讓他生出無限珍惜之意,賣給普通商賈人家必是虧了,他得好好包裝她,把她賣進高門。
溫瑾則想的是不知這大叔是幹的什麼生意,自己是不是可以問問能不能在他手底下謀個差事幹,她甚至已經開始打起了簡曆腹稿。
兩人各懷心思,直到溫瑾随着王全進城,看到一個舔臉笑着的中年人迎上來,他的身後跟着一串被繩索縛着面黃肌瘦衣衫褴褛的人。
溫瑾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了。
再看看四周,來來往往的人們沒有一個為此景象駐足,似乎見怪不怪,溫瑾按了按猛跳一下的心頭,可能是自己猜錯了,也許身邊這位大叔不是什麼商人,而是官府人員,這些被綁着手的人是犯人......
“老楊,你先帶着這批貨回府吧。”
溫瑾:......
大叔咱都不裝一下嘛,我還在心裡給你開脫不是人販子呢,要不要這麼打臉啊!
溫瑾内心無能狂怒一秒鐘,又立即揚起笑容,努力顯出幾分天真可愛不谙世事來,挽住王全的胳膊搖了搖:“叔,我看您家仆役不少,不知道還缺不缺個灑掃奴婢,我人很勤快的。”
王全是個人精,哪裡能看不出來這姑娘是在虛與委蛇想降低他的警惕,但他身邊這麼些人,還能怕她一個瘦瘦小小的小丫頭片子跑了不成。
“叔家裡倒不缺什麼灑掃奴婢,你這細皮嫩肉的,端茶倒水就行了。”他笑嘻嘻眯起了雙眼。
溫瑾也笑着點點頭,口裡應“是”,當下就改了稱呼,直呼“老爺”,看起來順從極了,心裡卻不住盤算着該怎麼跑掉,早知道不把運動鞋丢掉了,現在光着腳根本跑不快。
心思百轉,她跟在王全身後走了幾步路,忽然絆了一下,狼狽地跌倒在地,這動靜自然引起了王全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