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沒有了。”老闆在兩人身上來回看一眼,“你要其他什麼嗎?”
“有充電器嗎,120w的……”那就沒辦法了,趙漆又看一眼門口的人,她低着頭站在垃圾桶旁邊。
“有,在那邊……”
“嗯。”趙漆收回視線。
……
身後的交談聲漸遠,張青芒長歎一口氣,空氣裡還殘留着肉香味,可她隻能往回走。
她可真可憐啊,快過年了一根烤腸都吃不上。
回到家,打開門,黑黢黢一片,沒有任何聲音,窗簾都是拉上的,一點光不透,難怪她沒發覺變了天。
張青芒一天沒吃東西,現在更沒心情吃,索性直接又躺回床上睡覺。
……
……
趙漆很讨厭回家過年,家裡隻有父親和他,母親和弟弟在25年前的一場車禍裡走了,本是幸福的一家人遭此變故而分崩離析,父親怨恨他。
因為那場車禍本不應該發生的。
6歲的趙漆吵嚷着要去對面的公園再玩會滑滑梯,母親拗不過他,弟弟也被他說得心動,兩個孩子都央求母親,于是母親抱着弟弟牽着趙漆在日落黃昏的馬路上穿過。
趙漆還記得那天的夕陽很美,太陽就像個流油的鹹蛋黃,映襯得天空下的雲彩都被染上色,整片兒整片兒都是姹紫嫣紅的絢麗。在漂亮的雲朵下面駛來一輛漂亮的紅色小貨車,和天空相呼應,畫面極其協調,他還以為那輛車是從天上開下來的,簡直太神奇了。
而這輛漂亮的小貨車卻仿佛看不到在斑馬線上行走的他們,直直地駛來,趙漆開始有點慌亂,心裡卻想着司機應該馬上會停下,再看一眼母親,她沒有注意那輛車,看着相反的方向,他扯扯母親的手,然後母親轉過頭,驚呼着把趙漆狠狠往前推一把。
那聲驚呼是他聽過母親最後的聲音,卻也不記得具體是什麼樣了。
他在地上滾了好幾圈,身體很疼,手、背、腿、脖子都好像要斷了一樣,與趙漆感知到疼痛的瞬間發生的事情是小貨車急刹,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的刺耳響聲和什麼東西被撞飛的聲音,趙漆本能的捂住耳朵。
似乎有什麼重重落下,趙漆感知到地面在微微震顫,他想起母親和弟弟,看向旁邊,什麼都沒有,他們沒有同樣滾過來,趙漆感覺心慌,爬起來張望。
那邊絢麗的雲朵下是傾倒的貨車和模模糊糊躺在地上的人影,地上亮晶晶的,一灘一灘液體被照的發亮。
趙漆後來才明白,原來那輛紅色小貨車真的是從天上來的,不然它怎麼會把母親和弟弟帶到天上去了呢。
此後父親沒有再結婚,父子間的感情很差,直到五六年前父親還總是在祭日那天問他:“趙漆,怎麼你沒死呢?”
父親的語氣很輕很輕,卻一次又一次重重砸在他心頭。
趙漆也不知道,理所應當,那輛貨車其實應該也是要把他也帶走的,可是為什麼他還活着呢。
沒有人不害怕死亡,趙漆小時候試過很多次,總是站在窗邊沿就退縮了,他會遊泳,所以在水裡也總是本能的自救,怎麼也沒法死去。
當然,父親沒讓他去死,也從沒說過要他去死的話,更沒有動手打過他。
母親和弟弟還在的時候,父親還會因為他犯錯而訓斥他,偶爾氣急要動手也隻是收着力假裝兇狠地拍趙漆屁股,趙漆很受用,他知道父親愛自己,所以有時還故意惹父親生氣,弟弟不懂還以為父親真的發火了,還會哭哭啼啼的給趙漆求情要父親放手,母親通常在一旁笑着看三父子打鬧。
趙漆每每想起都覺得很幸福,他想父親大概也是接受不了戛然而止的幸福。
沒有人能接受。
父親不再與趙漆有任何身體接觸,偶爾觸碰到他的衣角也要用手拂拂,供他繼續上學,給他充足的零用錢,卻幾乎不再說話,也極少看他眼睛,他們就這樣一起渡過了一年又一年。
趙漆慢慢長大,上小學、升初中、中考、高考、研究生再到工作,所有重要的人生節點父親都沒有過問,撫養隻是責任,父親不再愛他了,無論他過得怎麼樣。
工作後趙漆極少回來,他走得遠遠的,在幾千公裡外的地方重複着一日一日枯燥乏味的工作,也沒什麼遠大的人生理想,他想他的人生在那個黃昏就結束了。
前兩年過年父親直接給他發消息說:“你别回來了。”趙漆便沒回家,去見了母親和弟弟就走了,今年父親也發了,但他沒聽,回了家卻發現早已空蕩蕩,蒙上白布的家具都落了層厚厚的灰。
原來父親已經再婚了,搬進了新房,或許再一次的家庭溫暖了父親,他讓趙漆來找他。
兒孫繞膝,幸福滿堂,父親久違地沖趙漆笑了一下。
原來他三年前同喪夫的女人組合成了家庭,對方三個子女都已成婚生子,為讓母親不孤單才找個伴。趙漆就這樣闖進别人幸福的房子裡,他們表示出熱情和友善,同時還有很容易捕捉到的尴尬與陌生。
每個人似乎都有點不舒服,沒等父親開口,趙漆便找了個借口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