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他們順利的坐在一起,兩人都走得有些累了,各自把頭扭向一邊閉目養神,車廂裡吵吵鬧鬧的,卻很安心。
趙漆心底閃過一瞬這個想法。
張青芒也是。
忽然,他們同時睜開眼看向彼此,驚訝于這麼巧合,然後又都迅速閉上眼。
車拐着彎下坡,突然停住,帶着車廂晃動一下,他們的膝蓋不小心碰到一起,都下意識迅速分開,兩個人又同時睜眼看向彼此,然後又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的看向别處。
張青芒看着車窗上模糊的倒影,有些想笑,怎麼總是那麼巧。趙漆也有些不自在的動動腿,嘴角不自覺上揚。
不知過了幾分鐘,突然有雪飄落在車窗上,有人驚呼:“下雪了!”
同時很多人應和。
張青芒望着天空,毫不誇張地說,她能看到風的形狀,風夾雜着雪是從海上吹來的,她驚訝地說:
“雪下得這麼突然嗎?早上我看天氣說今天沒雪啊!”
而且還是說下就下的大雪,透過玻璃也能看出來這風同剛才完全不一樣了,雪簌簌落在玻璃上的聲音不太對勁。
趙漆嗓子有些啞,聞言輕咳一聲,解釋道:“島城被稱為‘雪窩子’,冬天有時是說下就下的,天氣預報也不太準,得實時的看。”
張青芒沉默了,她覺得這也太誇張了,不準到這個程度嗎?晴天和暴風雪跨度這麼大?
半小時前還是萬裡晴空半小時後就下暴雪?她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望着窗外呆滞住。
偶爾有絲風從窗戶縫裡竄進來,涼飕飕的,從張青芒的脖子一路涼到心坎裡。
趙漆看了眼黑壓壓的遠海,說:“剛剛說的地方去不了了。”
雪越下越大,也不知要下多久,慢慢的能看到遠處的地面白了,極窄的車窗外沿上也開始積攢雪,從上望下去私家車頂也有薄薄一層雪,這條路靠海行駛,受到暴風雪的沖擊力度最直接,幾乎所有車的車速都慢下來,路上的尾燈全亮,以龜速前進着。
中途幾乎沒有停站,大家一直坐到終點,這一回沒人急着下車了。
車門開的那一刹那,風和雪‘嗖’地湧進來,車廂溫度驟降至負攝氏度,空調吹出的那點熱風不複存在。
司機靜等着他們下車。
張青芒穿的大衣、低領毛衣,脖子和頭完全暴露在空氣裡,她看看旁邊的男人,比自己好一點,好歹他的外套有帽子。
風是直接往身上抽的,四面八方的風胡亂吹,完全沒有地方躲,趙漆先下車,風直中他面門,張青芒跟在他身後,環抱住手臂硬着頭皮走下車,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被速凍了,完全走不動道,眼睛睜不開,分不清是風還是雪直往脖子裡灌,腦袋也被吹得生疼,從頭涼到腳,從外涼到内,她想念起落在酒店的圍巾、帽子。
“怎麼走啊?”張青芒努力喊出來,風吹的她眼淚都要流出來了。
“去那裡。”趙漆指了個方向,那邊有一排商鋪。
他稍快她半步帶路。
走着走着,趙漆突然聽不見身後走路的聲音,一回頭,人還在幾米遠開外小步小步地往前挪,她腳上穿的黑色皮鞋,看着有點打出溜滑,步子邁得很費勁。
他又大步走回去,擡起一隻手。
“你抓着我胳膊吧。”
張青芒正埋頭努力地走呢,生怕滑一跤,也沒叫男人等她,冷不丁聽到聲音發現他又走回來了,愣了一下又趕緊握住他伸出來的手臂:“哦,好。”
地上的雪有些厚實感了,她今天穿的厚底皮鞋,小羊皮的底,踩在雪上就融化出一個腳印,多走幾步就跟踏了輪滑鞋似的,四處舞動。
趙漆看一眼她的鞋:“這麼滑?”
張青芒不好意思地笑笑:“嗯,很滑。”
面前是一個短下坡,路面的雪也被人踩亂,露出水痕,源源不斷的暴雪又覆上薄薄一層,看上去對她的鞋來說巨滑無比。
趙漆擡擡她的手,說:“挽着我的胳膊,更好借力。”他還有一句沒說,要是快摔了,他反應也更快些。
她順從的挽住他的胳膊,微微用力,身體傾向他這邊,兩人的距離縮近到讓他又聞到那股茉莉花香。
給人一種淡淡的清冷感。
當時他對她的第一印象也是這樣,再見倒有些出人意料了。
這個坡比看上去的還要難走,張青芒幾乎是挂在他身上走下來的,臨到那些商鋪台階前了,她有些放松,也是受不了這風,走得急了一點,腳一哆嗦差點摔了。
“啊!!”
她死死挎住那隻手,如救命稻草一般。
男人的反應很迅速,臂膀結實有力,一下就把她勾起來,另一隻手握住她的肩膀讓她站穩。
張青芒一擡頭,發現他站在她面前,兩人面對面,她的大衣内扣剛好搭在他外套的拉鍊上。
他們呼出的氣體交融在一起,距離近到能看見彼此瞳孔裡自己的倒影。
下一秒,男人就放開手,讓她先上台階,自己跟在她身後上來。
趙漆在她轉身的一瞬間,不自然地眨了下眼。
他覺得今天的雪下得比以往要不正常。
建築拐角處比較背風,那裡的服裝鋪子恰好關門了,站着一些跟他們一塊下車的乘客,其中有些人今天還打過幾個照面,譬如同時換乘又同遊了幾個景點。
他們走過去,找個角落開始認真地拍着頭發、衣服上的雪,沒給彼此拍,沒一個眼神,也沒一句交流,拍完也不說話,兩人看似站在一起,中間卻又留有一條禮貌的縫隙,在外人的視角看來,他們像一對鬧矛盾的小情侶,因為有個阿姨看了他們幾眼。
張青芒當作視而不見,心裡暗叫:“可千萬不要和我搭話”。
趙漆也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走幾步看看周圍的環境,這裡還算繁華地帶,他想她從這裡回去應該比較熟悉,開口道:“你打車試試,看有沒有接單的。”
“噢噢,好。”張青芒找到事做,可算松一口氣。
雪下得越來越急,路上幾乎看不到人影。
趙漆問她:“打到車了嗎?距離這裡大概還有多遠?”
張青芒看眼屏幕說:“嗯,還有三公裡。”
她冷得直哆嗦,腿凍到沒知覺了,靠在店鋪門上小口小口地呼吸以減少熱量散失。
旁邊有家糖炒栗子店開着,香甜濃郁的味道直襲人的嗅覺,在這冬日暴雪天是極緻誘惑,有些人已經過去買了,趙漆看她緊裹大衣也無濟于事的情況下也準備去買一份給她。
就在這時,那個阿姨似乎按耐不住了,走近兩步,笑着說:“小夥子,快去排隊給你女朋友買栗子,吃點補充能量,暖暖身子,這天車可不好打。”
一時兩人愣在原地,趙漆那預備踏出去的腳,伸也不是,不伸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