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呆呆地看着還有餘溫的手心。
我是夏木千草,我有一個陰晴不定,情緒不穩的父親,和一個每天都遭受家暴的母親,我每天放學回家就是縮在牆角,祈禱父親不會看到我。
我是藤田佐助,我每天上班都面對着必須讨好的上司,哪怕上司踩在我的頭上我也隻能忍氣吞聲,這都是為了賺錢養活病重的母親。
我是蒼原圓,我總是在想,自己難道堅守正道才是錯誤的嗎,為什麼當同年人都已經獲得了成功的人生的時候,我還在底層打滾?
我是——
我是誰?
“——六月...”
“閉嘴!”青年猛然擡手,一拳打碎了身旁的牆壁。
幾秒後,鮮血從指縫滑落,滴在水泥地上。肮髒的小巷裡,有人把還未熄滅的煙頭從窗邊扔了下來,正巧跌在了青年的手背上。
灼熱的疼痛感燒出了傷痕,青年卻不為所動。
閉嘴。
我不是——我不是你口中的——
“你為什麼一開始會答應回溯普通人關于咒術的記憶啊。”
是誰在說話...
青年從混沌的大腦中挖出一小片的記憶。是誰的記憶,啊,是我的記憶。不,我是誰?
他聽到記憶中自己回答:“因為太累了。”
無論是誰問的都不重要了。是他吧,是他嗎?是誰來着...
“當‘我’太累了。”
“隻要擁有了其他人類的記憶,‘我’是不是就可以灰飛煙滅了呢...”
啊,是的。時間是一個莫比烏斯環,看到了事物的某一瞬間就必須看到事物從生到死的每一刹那。為什麼會答應回溯人類的記憶,這麼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因為他能看到人類的記憶。是了,讓數不清的記憶淹沒自我。
為了忘記‘我’是誰。
隻要忘了,那就不需要想了。
想我到底是八月還是六月還是三月還是八千年前的一月,還是——
最開初的‘我’。
電話鈴聲猝不及防地響起,青年如驚弓之鳥一樣把它狠狠扔到了小巷的另一端。
閉嘴。
鈴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鈴——
鈴鈴鈴鈴鈴——
吵死了。
青年拖着腳步彎腰拾起了屏幕裂成雪花的電話。
來電顯示是五條悟。
心底升起一股濃烈的絕望。
啊,是五條悟。
八月的五條悟。
我還記得我是誰,‘我’永生長存,靈魂不死不滅。
哪怕腦中有着成千上萬個人類的完整記憶,‘我’還是存在于這具身體中。
灰蒙蒙的烏雲終于承受不住,落下了傾天的眼淚。朦胧中,雨滴落在積水上,像是無數隻轉瞬即逝的蝴蝶,死在了秋天的水泥地。
那縷已經占據了三分之一發絲的暗紫色挑染被雨水沾濕,八月按下了接聽鍵,張開口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莫西莫西?小八嗎?”對方的語氣一如既往地輕快。
“......嗯。”
“羂索的人來高專了喔~要不要回來嘛,順便看看你冷落了一整周的悟大人我~”
——你看着的,到底是サトル,還是五條悟?
八月挂斷了通話。
他不知道啊。
一時沖動吻了上去,卻被五條悟一把推開。八月閉上眼睛就能回想起對方眼睛中的失望。
他怎麼能忘記五條悟除了是六眼以外還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呢——人類這種生物就是如此的神奇,不通過任何的能力就能感覺出對方靈魂上的猶豫。
是啊,我猶豫了。
那時候八月想的是床幔中欲拒還迎的年時憬,是眼裡帶着柔和與淚水的年時憬,是撫着貓咪轉頭對他笑的年時憬,是他親手殺死的變成了傀儡的年時憬。
不是眼前的、活生生的五條悟。
悟會生氣是理所應當的吧。
他苦笑着,把這段對于五條悟來說過于殘忍的記憶抹走了。
這樣就好。
這一世的月不需要五條悟的偏愛,不需要能夠名正言順關心的名分。
隻要在【什麼都沒有的地獄】守護着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