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罷手。“是嗎?那就正好,反正...”他冷眼一轉。“有些東西确實不太能讓警察看到呢。”
夏目健太郎睜大眼睛。“你——”
八月看了看身後的兩母女。
然後——他伸手捏住了夏目健太郎的脖子,往前踏步湊近了他。就在那個瞬間,夏目健太郎順手拿起門邊的煙灰缸,憤怒地砸在了他的頭上。
砰的一聲,伴随兩母女齊聲的尖叫。
鮮血從八月的額頭滑落。
眼睛滲入了赤紅的液體。
模糊的視線中,八月看到了夏目健太郎的一生。
父母離異,跟随母親改嫁,遇到了一個充滿暴力的繼父。那樣的弱小,他看着繼父帶回來一個又一個的年輕女人,然後對溫柔的母親拳打腳踢。溫柔的母親逐漸失去了自我,她把一切都怪罪在無辜的孩子上,她把孩子丢在垃圾堆裡一次又一次,然後看着肮髒的孩子一次又一次回來家裡。
為什麼扔不掉?為什麼硬是要回來?明明隻是——明明隻是一個自己不愛的孩子!隻會為自己帶來痛苦的孩子!快滾!為什麼——
這裡不需要你!我不要你了,聽不懂嗎?為什麼不幹脆——為什麼不幹脆死去——
八月擦走了眼前的血液。
這就是惡性循環啊。被上位者壓抑的本能隻會發洩在弱者身上,被施暴者成為施暴者,然後培育出新一代的施暴者,如此類推。就像禦三家裡的‘家畜’。
回溯。
他目前還沒有試過呢——不是單段的記憶,而是腦部的回溯。
他眼下黯了黯。
啪嗒。
夏目健太郎整個人脫力倒下,雙手下意識地撐住了身子。
屋内一時沉寂無聲。
夏目千草顫抖着問:“哥哥......”
八月轉頭對她笑笑,然後向她走來,蹲下摸摸她柔軟的頭發。
“沒事了呢,警察叔叔很快就會來了喔。”
夏目媽媽——啊不,早見夢子抱着女兒,盡管滿身傷痕卻還是盡最後的力量保護着唯一的摯愛。
“謝謝你......”她看不懂發生了什麼,然而還是禮貌地向出手相助的陌生人點頭道謝。
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
八月推開了玄關大門。
沒關系的,因此...
“夫人,是你報警的嗎?”女警一邊安撫着夏目千草,一邊攙扶着受傷的早見夢子坐上救護車。
早見夢子眼裡出現了一絲困惑。“我...我隻記得我昏了過去,然後千草把我叫醒,說有警察來了...”
女警以為是她精神恍惚記不清楚自己報警的事情,便暫且就此作罷。她的同事很快發現了事情還沒有完結:施暴者,夏目家的男主人瘋了。
他縮在角落裡,叫喊着‘不要過來’,行事舉動仿佛隻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
報警當事人坐在某處的屋頂上,修好了徹底報廢的手機。
顯示十分鐘前,五條悟給自己發來了一條訊息,是一張自拍,背景裡有一個‘帳’,配文是‘沒有小八的話高專就要完蛋了喔!’
八月:?什麼時候我變成這麼重要的人了?
【八】:幹嘛?
對方秒回了。
【最棒的五條老師】:發地址,我來找你。
【八】:?
【八】:[共享地址.https]
八月擡頭看天。
三千七百零四。
這是他路過、幫助過、消除過記憶的案例數量。
有什麼原因?沒有。和他做過的大多數事情一樣,沒有什麼特别的原因。不是因為他是個好人,或者他有慈悲憐憫的心,隻是單純看不順眼,就那樣行動了。他對世上所有的不幸抱有某種無力的愧疚感,但是他什麼都做不了。
這就是世界。
一個人的力量,一個人的情感,一個人的理想是如此的無用,放在芸芸衆生中什麼都不是。
有的時候他偶爾也覺得,背上那麼多人的人生真是疲憊啊。偶爾的偶爾,他看到漂亮的月亮,突然覺得舍不得離開人世了。一遍又一遍選擇短暫而有限的性命是他的詛咒。
倒數是多麼絕望的事情。
能看到樹葉搖曳的次數原來不多了啊,吃喜歡的甜點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是最後一次了,和悟吵架的機會還有多少呢......
他大老遠就感覺到了五條悟的咒力正往着自己的方向流動,不禁一笑。
真是的,我不能這麼自私啊。
這都是為了——
心中所想之人出現在了眼前,五條悟拉下眼罩,笑盈盈地拉起了他的手。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