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齊齊向聲音處看去,隻見兩個人一前一後相繼出現,後面那人拿着一把長弓,正是宮止水;而前面那人手握長劍,衣裳略微髒亂卻不顯狼狽,舉手投足間盡顯大能風範,赫然是江談決!
原來謝濟微被葉殺擄走之後,傅寒川便立刻傳信給江談決,令他前來與葉殺對質,又讓宮止水留在原地等待江談決,他自己先下去尋找謝濟微。
那封信極短,隻寥寥寫了幾字,江談決趕到時,聽了宮止水的叙述,神色大變,連道“罪過罪過”,匆忙帶她下來。雖有傅寒川指引,他還是不免困在密道之中,好不容易出來,便見到兩人即将要大打出手,急忙出聲喝止。
葉殺神色驟變,身體霎時間繃緊了,冷笑道:“原來是崇霄仙君。終于不當縮頭烏龜了?”
那一瞬間她的周身氣勢陡然劇變,若說之前隻是小打小鬧,現在卻可以說是殺意畢現,極強的威壓直逼江談決。便是江談決已是大乘修為,也被壓得有點喘不過氣來。
他微微一皺眉,不動聲色地化解了,正色道:“令師一事,其中實在有隐情,我才不得不一直避而不談。”
葉殺冷冷道:“什麼隐情?”她的刀重重插入地下,顯然不信江談決,待他一說什麼不對的話,便要立刻動手。
江談決道:“令師生前一直在為你的道侶尋找解藥,他找到我,希望我能助他。我翻閱典籍,确實找到了一方解藥,卻需他的血肉作引。但在解藥即将成形之時,卻發現需要的血肉還差一點。
“我隐隐察覺到不對,然而當時已到最後關頭,如果再不割下血肉,其他靈藥便要失效了。那些靈藥來之不易,況且葉扶雙的情況不容樂觀,恐怕等不到下一次了,隻好讓他再割下一塊肉。”
說到這裡他歎了口氣,繼續道:“這一下确實解決了燃眉之急,但我們很快發現,解藥又需要新鮮的血肉了。我猜是煉制解藥的步驟出了問題,想立刻停下來,他卻阻止了我,說:‘再拖下去,葉扶雙就要性命不保了!’我也是救人心切,竟然沒發現其中蹊跷,讓他繼續割下血肉。
“血肉越割越多,解藥卻遲遲不成形。他是洞虛境修士,卻也抵不住這樣的肉/體受損。眼看他修為散失得越來越嚴重,很快就要跌破洞虛,我決定先停下來,他卻按住我的手,死死盯着我,說:‘不許停!’
“我說:‘再不停下,别說修為了,你連性命都保不住!’他卻說:‘那又如何?’
“我知道勸不住他,便打算強行阻止他,卻發現無法動彈,原來他先前在我的身上暗下陣法,就是為了這一刻。我隻能眼睜睜看着他修為逐漸流失,形容迅速衰老,卻無能為力。
“到最後他已經油盡燈枯,哪怕是大羅金仙親至,也無力回天。他卻笑着對我說:‘這件事不必與葉殺提起。這是我欠她……欠他們的,這樣一來,我也算心安了……’”
江談決說到最後一句話時,神色凄婉,然而他面容向來和藹,作這樣的神态未免略顯違和,然而在場幾人卻神色凝重,葉殺更是雙唇顫抖,隻聽他繼續道:“他說完這句話,我感覺身上束縛一松,便立刻撲上去,他卻已經沒了生息,而解藥也在此時煉成了。”
他看向葉殺,問道:“他死之前,給你傳了留影,你看到我站在他面前,便以為我殺了他,是也不是?”
葉殺顫聲道:“是……”
不等她說完,江談決又道:“我把解藥送出去之後,仔細想起當日之事,卻覺得疑慮重重。他收你為徒,引你入道,又為你道侶之病盡心竭力,可謂對你恩重如山,又談何虧欠與你?然而他這番話必然有其緣由,于是我便親自去調查,因此才遲遲不見你。”
他頓了頓,繼續道:“隻是過了那麼多年,不易調查,待我查明之時,卻知他的話并非虛言,但不知如何同你說起,便拖到了現在。我想了很久,還是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你還記得你臉上的傷如何得來麼?”
衆人紛紛看向葉殺,隻見那道疤痕從她的眉骨劃過,差一點就要傷到眼睛。她在修真界小有名聲之時,這道傷便已經留在她的臉上,然而修士既然可以用靈力洗髓伐骨,自然也可以修複這樣的皮肉之傷,卻不知葉殺為何留下它。
葉殺臉色慘白,道:“當然記得。”
江談決道:“那樓坊的主人,正是令師。”
他這話說得沒頭沒尾,旁人聽得一頭霧水,葉殺卻隻覺得一道悶雷在耳邊炸響,眼前一陣模糊,本以為已經塵封的記憶再次如潮水般淹沒了她。
“——砰!”
瓷碗落地,砰然碎裂,碎片和着滾湯倒在了她腳下,将她的褲腳和鞋一并浸濕。
那是很痛的,她退後一步,眼前的人卻勃然大怒道:“你拿喬什麼?!老子看上你,是你的福氣,你不要不識好歹!隻有一張臉能拿得出手,還不肯賣!”
他呸了一聲,道:“喪門星,真晦氣!”
他又不幹不淨地罵了幾句,周圍的人哄笑一片,隐約聽見有人道:“把父母都克死了……”“要是她同意,還愁沒錢麼?”“榮華富貴不要……”
惡意和嘲諷一瞬間吞沒了她,她茫然地站在原地,隻覺得眼前熟悉的人一時間陌生無比。忽然隻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壓過所有人:“你們在幹什麼?!”
一人把她扯到身後,擋在她身前,大聲道:“有事沖我來,别隻逮着我的人不放。”她指着先前罵人的人,手指快怼進他的眼睛裡:“還有你,落井下石算什麼?!還把我的碗摔碎了!賠錢!”
那人一時語滞,看神情敢怒不敢言,半晌才從喉嚨裡擠出:“我……”
“你什麼你!”她身前的人怒喝道,手掌往桌上重重一拍,力氣之大,讓桌上的碗筷都震了一下:“吃完了嗎?吃完了就快滾!都站在這裡幹什麼?有錢撿嗎?!”
說完她轉過身,抓着葉殺大步走進了後廚。
人群的喧鬧嬉笑一下子變得遙遠,葉殺站在門邊,嗫嚅道:“老闆,對不起,我……”
“沒事,”老闆的聲音一下子變得溫柔,她蹲下來幫葉殺擦了擦褲腳,道:“不是你的錯,不用放在心上。他們來一次我罵一次,不過你要是害怕,就在後廚幫我,不必去前面了。”
她“呀”了一聲:“這瓷片都紮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