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着急,”,“謝濟微”微微一笑,道:“我并非你的敵人。你看,”她向謝濟微身後遙遙一指:“它們才是。”
謝濟微側身看過去,隻見懸崖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大群白骨魔,正向着一人沖過去,又頃刻被劍氣絞得粉碎。那被圍攻的人周邊空了一瞬,随即又被源源不斷的白骨填滿。然而那一刻的空隙,已經讓謝濟微看見,那人又是一個“自己”。
隻是這個“自己”的靈力不像另外一個那般渾厚,身上還有幾道傷痕,正在滲出鮮血。
她微微皺眉,向前幾步,卻發現白骨從自己的身上一穿而過,宛如沒有實體一般。而被白骨攻擊的自己也仿佛看不到這邊的兩人,隻是不斷厮殺,最終靈力耗盡,單膝跪地,劇烈地喘息着。
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卻忽然勉力擡起頭來,死死盯着不遠處。她的視線透過兩個謝濟微,看着她們身後,正向自己慢慢走來的人。
謝濟微已經察覺到此地不過是一處幻象,隻是在重複自己死前的記憶,卻還是忍不住跟着幻象中的自己,回頭看那個不知旁觀了多久的、她的同門,想看清他的臉。
然而這裡發生的一切都是根據她的記憶形成,她重生以來,無論如何回想,都無法想起那人的容貌,此刻也隻能看見一團濃霧糊在了他的臉上。
那人走到幻象中的謝濟微面前,低聲說了句話,随即拔劍出鞘,劍尖直抵她的咽喉。
就在他即将出劍的那一刹,天地間忽然凝固住了。幻象中的兩人停滞在那一刻,飄揚的發絲和紛飛的袍袖定格在空中,隻有“謝濟微”悄然來到謝濟微身邊,輕聲道:“那時候你在想什麼呢?”
她繞到謝濟微身前,盯着她的雙眼,問道:“你想用自己全部的修為和壽命,來将邪魔趕盡殺絕……”
她隐去臉上笑意,一字一頓道:“可是你拼盡性命想救的人卻不領情,還想着落井下石,好将你取而代之。你死之後,天下人都為你歎息,紛紛來吊唁你,但他們心裡都覺得你死的好——若非你以身飼惡,重創邪魔,他們又哪裡來得及反應?早被邪魔殺幹淨了!”
她側過身,讓謝濟微看見幻象中的自己被長劍刺入咽喉,鮮血噴湧而出,将面前人和自己的衣襟盡數染上了刺目的殷紅。
謝濟微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她顫抖地擡起手捂住自己的脖頸,那裡仿佛也被再次開了一個洞,劇痛讓她完全無法發出任何聲音。恍惚間她隻覺得一股暖流順着她的手流了下來,血腥味刺鼻無比,艱難地低頭去看時,卻發現手上什麼都沒有。
——是幻覺。她深深吸氣,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喉嚨處的痛苦也慢慢減弱了。然而在她擡頭之後,卻發現眼前的景象又變了。
隻見高聳的穹頂下萬千牌位同時化為齑粉,獨留她站在空曠的大殿中央,靜靜地面對着緊閉的大門,聽到有人向這邊狂奔而來。然而她隻是漠然地站着,輕輕閉上雙眼,看見遙遠的銀河中一顆燦爛的星辰驟然劃落,向着天際墜落而去,引起人們一陣歡呼。
再睜開眼時,她又回到了懸崖之上。隻是現在空無一人,連白骨也消失了,唯有地上一片血迹斑斑。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忽然出現了幾人,各自禦劍,急急落在崖上,為首兩人正是傅寒川和封榮仙君。
傅寒川撲到血迹之前,雙手顫抖地撫上那片已經暗紅的、滲入土地中的血,眼神一寸寸灰敗下來。即使是當年向她請罪,被她的劍指着、即将被殺之時,傅寒川也從未流露出那麼痛苦、那麼悲傷的神情。
即使知道這不過是百年前的幻象,謝濟微也覺得心如刀割,想偏過頭去不忍再看,卻還是自虐般看着他十指生生插入堅硬的土地中,将沾滿了她血迹的石塊一點點挖起來,卻将自己的手也傷得鮮血淋漓。
而封榮仙君走到他身後,想開口說些什麼,最終隻是歎了口氣。在謝濟微的記憶中,她的容貌從未有過變化,此刻卻仿佛一瞬間衰老了下來,就連鬓邊也出現了幾縷白發。
那幾人都沒有說話,謝濟微的眼眶卻逐漸酸澀,眼前光景仿佛蒙了層薄霧一般。忽然間幾人齊聲驚呼,隻見傅寒川走到懸崖之前,縱身一躍,跳進了萬丈深淵之中!
謝濟微下意識沖過去,伸手想拉住他,手指卻穿過他的衣袖,摸到了一片虛空。她一撲空,人卻已經到了半空中,連帶着她也跟着一起墜入懸崖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