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沉從黑暗中現身。
慕沉将剛才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聲音嘶啞,艱難出聲來,“你回來了?”
四個字,像是他們前世四年的薄命夫妻姻緣寫照,蒼白無力。
難怪之前這麼恨自己,他早該猜到的!
“回來了又如何?”趙棠梨勾唇冷笑的看向他。
“我死後……”
慕沉在陰影下垂着眸子,問的時候,甚至不敢看趙棠梨的眼。
趙棠梨:“你死後,滿城百姓給你歌功頌德,修造泥像,香火永盛,這般結局你可滿意?”
慕沉雖然死的慘,但作為一地父母官,在那個餓死人的世道裡,隻有慕沉所守的那座城死傷最少。
之所以死在謝玄晖手裡,也是他以一人之命,開城門投降,換了滿城百姓的性命。
“那你……”
慕沉不敢再問,他被處極刑那日,就看到了她被壓在台下,謝玄晖是不會給她自由的。
他死後,身為他的年少發妻,趙棠梨怎麼可能會過得好?
“可兒孫滿堂,壽終正寝?”
慕沉有一絲期盼,希望她與謝玄晖,即便蹉跎的歲月長點,也能捱過去。
畢竟謝玄晖與她雖是宿敵,卻才是真真正正的青梅竹馬,總要留幾分餘地。
趙棠梨:“比你晚死幾年,死的倒也沒你凄慘,畢竟尋回你的殘肢,都頗為不易。”
趙棠梨沒什麼悲傷,冷漠着,說着的好像是旁人的事。
原來在他死後,她真的也未曾過好。
慕沉知道,日子沒有盼頭到了極緻,才能将自己的生死當做玩笑。
“對不起,阿棠。”
趙棠梨:“你死後,我給你埋在爛泥堆裡,不過河水改道,過兩年我再去找你鞭屍時,你已經骨頭都不剩一根了。”
是鞭屍還是重新入土為安,隻有趙棠梨才知曉。
見她口是心非,慕沉悲傷的神情中,帶上幾分被趙棠梨逗弄的苦笑,“能在天地之間自由自在也好。”
“呵。”
趙棠梨嘲諷他,“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你倒是自在,實現了你的大義。”
“你還記得呢。”
橫渠四句是他挂在書房的畢生抱負。
趙棠梨斜睨他一眼,道:“趙澤自小性子軟,藏不住事,你尋他共謀,不如與我。”
“我如今得皇後青睐,坤甯宮裡的桂公公,我會去結交。”
趙棠梨已經決心将趙澤剔除,比起她這麼一個閨閣女子,趙澤是趙家的獨苗苗。
趙澤死,趙夫人無法幸免,她死,趙夫人還能了此殘生。
慕沉知她決心,“阿棠,前世并非我拉趙澤入局。”
“他在我之前,早就認得了桂公公,今生亦然。”
“下考之後,是京兆尹認錯了人,将他認成了我,才會讓他入獄。我從未想過讓他,陷入危險之地……”
前世夫妻四年未曾做的解釋,死後重生,倒是可以直接說出來了。
趙棠梨:“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她隻求改變,不問緣由。
“阿棠,若我今生仍然無法在事成落定後,謀得善終……請阿棠,将我葬個好地方,我不喜歡水多的地,太潮濕了。”
阿棠,阿棠,阿棠。
每一聲,都令趙棠梨想起他入獄後的那段日子,聲聲泣血。
她該恨他!
趙棠梨暗示自己,決不能因得他曾死狀凄慘,便饒了他。
“今生若你再死在我前頭,我定将你剁碎了扔在塘裡喂魚,連死後自由也甭想了。”
被趙棠梨的話語咒罵,慕沉知自己虧欠她的緊,并不怪她惡毒,隻是靜靜地看着她。
如今沒有被諸事,染上愁色的趙棠梨,是美貌的嬌俏姑娘,他也不該拉趙棠梨入泥潭。
慕沉:“阿棠,入宮這步棋太大了,不能下。”
趙棠梨從始至終也沒想過入宮。
“後宮遴選大都在春日,與春闱相近,五個月還不足以将此事披露嗎?”
慕沉一愣,隻見嬌俏的少女早已經下定決心,甚至已經做好了謀劃。
慕沉:“阿棠準備如何做?”
“除去變賣商行買糧外,苛捐賦稅才是關鍵。”
這事自然不能由他們去做,得位高權重之人代勞。
皇後給趙棠梨所賜的教養嬷嬷,教的全是宮裡的規矩,端莊穩重,走路吃飯飲水都讓趙棠梨重學。
她确實是長安城中,有名的站沒站相,坐沒坐相的那麼一位閨閣女子。
男人都喜歡柔弱無骨的,即便她前世曾跟過五個男人,也沒有一個讓她學過規矩,如今當真讓趙棠梨犯難。
竹條子打得手心發顫,趙棠梨此時幸虧,琴棋書畫讀書寫字,這些都在嬷嬷處過得了關。
“趙姑娘,今日便練到這個時候,若姑娘明日還改不了這走路的習慣,明日加練一個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