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庭察覺他情緒不高,于是坐到他身邊去。
“你還在因為方才的事生氣?”
他擡眸看了她一眼,帶着歉意:“隻是覺得讓你受了委屈。”
照庭聽後朝他一笑:“你方才不是為我說話了?”
“那不一樣。她們是因為不喜歡我而連帶着遷怒你。”
“她們為何不喜歡你?”她問他。
他沉默片刻回答:“大概是因為我不是韋夫人親生的罷。”
她看着他沒有說話,他卻繼續說:“我是父親年輕時行商途中,和一位婢子生下的孩子……我生母因病殒了後,父親便把我交由祖父撫養,直到年過十五才到林家來,
“明面上我是林府的長子,其實什麼也不是。”
聽到這話後,照庭有些吃驚,連忙安慰他:“沒關系,你如今已經住在胡家,不用覺着難受了。”
難受麼?他細細一想還是有的罷,隻是對他來說無所謂了。
“韋夫人待我是很好的,”他接着說,“我初到林府的時候最喜歡她。隻是我有次不小心聽見她同華錦嬷嬷抱怨,說我是個野女人生的孽障……所以我後來與她也不親近了。
“你不是覺得詫異麼,為何我早就回了胡府,卻等到今日才來看她?那是因為我知道,她根本不想見我。她面上對我的好,也不過是讓别人挑不出她的錯罷了。她心裡……是恨不得我快些消失的。 ”
他說這話的時候面上沒有任何失落,仿佛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幹的事情。
但她聽着卻覺着很心疼,于是她主動握着他的手,對他溫聲說道:“都過去了,如今你隻要在胡府快活地生活便好。”
他感受到她手上傳來的溫度,有些暖烘烘的,勾得他突然心情很好。
“當然,娘子可是說過要好生養着我的。”他突然朝她彎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
她卻懷疑他是在強顔歡笑,于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緊,想要讓他知道,他此時已經不是獨身一人了。
他感受到她指尖的溫熱,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朝她繼續說道:“今日為難你的那位婦人是我父親的阿姐,日後若是見了她,你可要跑快些。”
照庭想到那婦人被他嗆得呆住的樣子,覺着有些滑稽,笑道:“好啊你,平日裡一副溫潤乖順的樣子,沒想到竟全是裝的!你對姑母如此出言不遜,也不怕你父親事後怪罪。”
他卻跟着她一起笑了:“阿庭現在知道我的厲害了,可不許嫌棄我。”
“你這樣咄咄逼人,我哪敢嫌棄你!”她笑着朝他打趣。
他看着她的笑容,心裡有一處正在悄然融化。
阿庭似乎對我不再那般疏離了,原來她也會對我露出這般鮮活的笑容嗎?
那她以後都隻能對我這樣笑才是。
他暗暗想着,沒有讓她察覺。
而她還是握着他的手,對他說:“話說,阿翁不會真的怪罪你罷?”
他想了想,“應該是會的。不過我從前經常在他面前故意犯錯,就喜歡看他生氣然後罵我‘不成器’。這次惹了姑母,估計罵得更兇……但是我可以在他面前委屈裝乖,這樣他便不會罵得太久了。”
照庭聽了這話,突然想起他從前在自己面前故意惹惱她的樣子。
“好啊!原來你從前也是像這樣故意戲弄我!”她甩開他的手,往他身上錘了一拳。
他卻被她這拳打得很高興,臉上的笑意更甚。
“不好,被發現了。”他伸手去拉她的衣袖,要她别生氣。
她看着他的面容,有些忍俊不禁。
“你以後不許這樣了。”她說。
“對你父親的話,就随意罷。”她又補充了一句。
他笑着朝她點頭,兩個人就這樣又閑聊了好一會兒。
直到門外的松青朝裡說了一句:“郎君,主君讓您過去一趟。”
“快去吧,你父親要罵你了。”照庭在一旁幸災樂禍。
-
從寝卧裡出來的時候,他臉上已經沒了笑容,他看上去又是那副靜默的神情。
但是他的心情卻是不差的。
他想起自己方才對她說的話,有些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說的當真是實話,隻是他告訴她的不過是“林溪山”的身份,而非“他”的身份。
他永遠都不會告訴她,他究竟是誰。
方才借着林溪山的身份,讓她對自己心生憐愛。
他光是想想就覺着心情舒暢。
為此,他不免想要感謝“林溪山”,他的這個身份,用起來當真是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