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怡岚見着胡府的馬車走遠，這才喚了一個夥計暫時看店，自己則命人迅速備馬，準備回徐府一趟。

季冬這賬着實蹊跷，實在是讓她放不下心來。

她此刻顧不得什麼“桂圓居”了，當務之急是先查清楚這賬到底有什麼連父親都要隐瞞的問題。

她隻身策馬，嘴裡不停催促那馬“快些、快些”。

此時已是午時，長街上人山人海，四處都是叫賣的商販，她策馬穿梭在人群中，還差些撞上幾位路過的郎君。

她也來不及緻歉，隻是将馬策得更快，馬蹄聲仿佛響徹了整個坊市，引得四周的行人又驚又怕，紛紛替她讓出一條道來。

她坐在馬背上，發髻早已被風吹散，幾縷烏發随意飄蕩在腦後。

縱使她駕得再快，回到徐府的時候也花了半個時辰。

她大步走進徐府，直直朝着徐公的書房走去。但書房門前站着的小厮卻立馬攔了她，她今日是鐵了頭要進去，于是嘴裡狠狠警告：“若是讓父親知曉我今日進了書房，日後我必定重重罰你！”

那小厮聽後不敢發言，隻好側出一個空隙，最後還算是她自己闖進去的。

她一進書房便朝着裡屋的書格走去，那書格上密密麻麻全是徐氏的舊賬，也是徐公再三同她強調的禁地。

但她卻很熟練地從其中一格取下一摞賬冊，看上去像是經常翻閱這架書格。

“元嘉十六年季冬……”

她一邊呢喃一邊迅速翻閱那本賬冊，書頁發出一陣清脆的摩擦聲。

找到了！

她恰好翻到一頁賬目，那賬目清晰寫着“元嘉十六年季冬廿四”的字樣。此頁書寫的字體遒勁有力，提筆之處利落幹脆，一看便是她父親親筆寫下的賬目。

她的視線繼續下落，落在這月的入庫糧數上——竟然隻有兩千八百石！

不對，不對。她之前謄抄的賬目分明是“徐氏糧鋪”的公賬，按常理來說那裡的賬目才是準的。

可這樣的話，這本徐家留底的賬本是怎麼回事？這裡分明隻有兩千八百石，比糧鋪的賬本少了足足一千糧食。

那入賬的金額呢？

她繼續看，發現入庫糧數後面寫着的入賬金額隻有兩萬九千貫錢。這也比糧鋪的賬冊少了五千貫錢。

“一千石糧食，五千貫錢？”

她看着這兩個數字，幾乎是瞬間聯想到了前段時間胡照庭來徐府買糧的事情。她記得那日還是岘川哥哥親自帶着胡姐姐來拜訪父親的。

也正是因為此時她才能同胡照庭相識，她原先還覺着她們兩人當真有緣，對她也便更加親切。

“可是這個數字是怎麼回事？季冬明明是昨年末月的賬目，又怎會那麼湊巧同那日胡家采買的數目一緻？”

她仍舊拿着那本賬冊，手心卻漸漸生出冷汗，“還是說父親那日早就知曉胡姐姐會來徐府買糧食，這一千石的糧食就是專門為她準備的，至于沒有放進徐府的秘賬留底，隻是為了方便過賬？”

“那麼，這一千石糧食到底是從何處來的？”

徐怡岚握着那本她從小就向往接手的賬冊，第一次看不清當中暗含的一個又一個謎題。

她隐隐覺着此事一定不是她能夠觸碰的，于是心頭更覺着不安，她在同一處站得久了，竟覺着自己全身都開始麻木，絲毫不敢再輕易動彈。

今日發生得太過蹊跷，使她心底生出了一種沒有眉目的憂慮，這種未知的恐懼就像暗藏在洞穴的猛虎，讓她愈發覺着背脊發涼。

她覺着自己應當遣信同胡照庭說一聲此事，但她的直接又告訴她，此事若是告訴他人，日後定然會牽出一件震懾四坊的大事。

想到此處，她不知到底該如何是好，隻得将那本賬冊原封不動地放回原處，又在小厮的注視下走出書房。

她擡眸之時瞥見庭院中的那棵柳樹早已在春風吹拂中變得綠意盎然，柳枝随風擺動的瞬間還飄着白色的飛絮，就如同她與胡照庭在花朝節相見的那日一般。

雪白、純粹。她還是忍不住伸手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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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照庭回到胡宅的時候有些晚了。

原本正典駕得極快，但誰知曉今日是怎的了，一路上往來的人衆多，路上光是行着的馬車就有好幾輛，一來一往的繞車讓道，倒是耽誤了不少時間。

不過她一下車便見着裁雲早早在門口等候，一時間放心下來。

“大娘子，那人已經傳信回來了。”裁雲走到她身側，朝她耳語。

“這般快？不是卯時才命你去找的人麼？”

裁雲又低聲答了一句：“我找的小厮名作‘小李兒’，跑消息一向靈通，這點事兒還是難不倒他的。”

照庭颔首，又問：“如何？”

裁雲望了望四處，将照庭拉到庭院的角亭，“‘小李兒’說他先問了林郎同他祖父先前的事，可誰知前些年一路侍奉二人的老伯早已去世，如今隻有一位服侍過林郎的嬷嬷能問得上幾句。”

“嬷嬷？”

“正是。據說林郎被他祖父接去前，還有這麼一位嬷嬷服侍過他一段時日，不過林郎被接走後他們二人再次見面便已是相隔了莫約十年。”

“這般久？那消息還可靠麼？”

裁雲有些拿不準，但還是提了一點：“‘小李兒’見那嬷嬷說不出林郎同他祖父為何突然回府，就又多嘴問了幾句林郎幼時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