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湖蒙頂’,胡大娘子品味極佳。”田寺卿朝她笑了一下,示意她也坐下來同他一道飲茶。
胡照庭拿起旁邊的一盞茶杯,停在鼻下嗅了嗅,倏然說道:“這茶自然是好茶,隻是不知道田寺卿可否品出了些什麼不同的味道。”
“不同的味道?”他面色疑惑。
“是啊,”照庭依舊笑容滿面,“這茶裡可是放了足足一瓶‘七日殺’。”
“什麼?‘七日殺’?”他的面色霎那灰白如雪,“你是說那個服下七日必死無疑的‘七日殺’?”
胡照庭朝他颔首,語氣随意:“正是,我先前還怕劑量不夠,于是又多放了些進去,現在應該是不出一日必死無疑。”
田寺卿聽了這話,慌忙用手去按舌根,想要将那茶水吐出來,可是嘔了半天也隻覺得反胃,并未吐出一滴液體。
“你!你這是作甚!”他打翻桌上的茶水,失神地倒在地上。
“田寺卿心裡不是清楚得很麼?”她仍舊隻是笑。
“你是來報仇的?”他坐在地上,手心不住地流汗。
照庭朝他轉了個方向:“田寺卿,你當真是心狠手辣,害得我們胡家這般慘。”
果然!她果然是來報仇的!
“你怎麼知道的!你怎麼會知道賬冊的事?”
“這不是你該關心的事,田寺卿還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日罷。”照庭朝他走近,居高臨下地睨着他,眸子裡的笑意盡數散去,“或者說你可以用另外的東西換你這條命的解藥。”
“是什麼?”他試探地問了一句。
“我要你告訴我‘林溪山’的真實身份,以及你為何要幫他斡旋此事。”
他聽到此句的時候一下愣在原地,仿佛一道驚雷劈在他身上,讓他直接動彈不得。他額上的冷汗猛然滑落,心髒跳動得極其劇烈。
她怎麼知道的?她怎麼會連這件事都知道!
不可能,一個六品小官之女怎的會知道此事!
“怎麼?田寺卿還沒做好決定?”她從袖中那處一本賬冊,正是昨日從林溪山手中得到的那本證據。
“你瞧,”她将賬冊在他面前展開,“這可是你這麼些年貪墨巨款的證據。”
田寺卿看着那本賬冊,身子止不住地顫抖,心髒瞬間像是被她的手掌攥緊,渾身的血液都不再流通了。
“你……”
“我怎麼?現在呢?田寺卿可考慮好了?”
“……”
“我該提醒田寺卿一句:前些日子我還同夏夫人和田郎君說過話呢。若是田寺卿不想說出實情,怕是他們二人也要遭難了。”
她這話說得極狠,正好砸在他的痛處。他還有妻兒,他們都不知曉他這些年做的腌臜事,他一人死了還好,可若是這張本落到外頭去,整個田家全完了!
想到此處,他有些猶豫。
可是那林溪山的身份和背景也是他得罪不起的,整件事實在是太大了,他就是有一百個腦袋也開罪不起。
“當初林溪山應該就是用這本賬冊威脅你的罷,”照庭将他的猶豫盡收眼底,“那麼歸根到底田寺卿隻在乎田家的安危,别的還需要再考慮麼?”
确實如此,他田曦複就是個小人,他根本不在乎能坐在金椅上的人是誰,他隻想握住田家的榮華富貴。
“你現下可帶了解藥。”他很快就給出了答案。
“自然。不僅有解藥,這本證據也會返還給田寺卿。”
他從地上爬起來,裝作淡定地理了理身上的錦緞,又坐回了原來的位置,俨然是方才那個身份尊貴的田寺卿。
“我是可以告訴你,但你确保你們胡家有膽聽?”
照庭朝他一笑:“若是胡家沒膽量聽,我也不會找到田寺卿貪墨錢财的證據了不是?”
田寺卿啧了啧嘴:“先給解藥。”
照庭熟練地從袖中拿出一個小布袋,從裡面倒出一個小黑丸,示意他服下。
他拿着那顆小黑丸,還是有點懷疑:“這當真是解藥?”
照庭颔首:“正是,田寺卿若是不信,也可以回田宅再請人來驗一遍。”
他冷哼一聲,還是将那顆藥丸服下,又轉頭問了她一句:“你知道林溪山是誰的兒子麼?”
她緩緩搖頭:“反正不是茶商林氏的兒子。”
“沒錯,他是曜儀公主的養子。”
“曜儀公主?”照庭聽見這個名字後瞳孔驟然收縮,語氣染上一絲不可置信。
田寺卿卻一副“我早說了你沒膽聽”的表情:“是當今聖上的親姐姐,先皇曾經寵愛一時的長女。”
她自然知道“曜儀公主”是誰,就在她還是孩童的時候就聽聞過她的一件轶事:正和三十三年,曜儀公主與先驸馬薛緒大婚。當年轟動長安的不是這場皇室婚禮的奢華,而是那位驸馬當時已有妻兒,卻還是選擇同公主結親。
此等薄情寡義之人,簡直是令人不恥。
照庭忽然想到從前她同林溪山看過的那本《秋聲詞》,裡面有一句什麼詩句來着?
閑城月下幾時回?江月湖畔等歸人。
他當時說過,這句詩是一位抛棄妻兒的僞君子所著,所以他十分厭惡這首詩。